第30章 第30章(1 / 2)

金碗良緣 裴千羽 7648 字 2024-03-07

八月十五之後,浣州城表麵一切如舊,背地裡實則暗潮洶湧,“陛下要采選禦女”的風聲猶如投湖的石子,一時間傳的滿城人心惶惶。

日新園西偏殿,住著此次伴駕隨扈的大雍朝二皇子裴宣,二十歲的半大青年頎長身量,容長臉麵,穿一件鴉青色襖子在花園裡打拳,哈欠連天的,似是沒睡好。

一個小太監架著一籠鵪鶉順著偏門走進來。

裴宣瞅瞅鵪鶉,笑了:“來的巧!這幾天儘吃些甜不兮兮的,嘴裡淡出鳥,這鵪鶉崽子給爺炸幾隻配酒,要鹹浸浸的。”

小太監賠笑道:“回二殿下,您要吃,小人另整治好的去,這籠子野鵪鶉是禦犬的早食,奴才得緊著送去!您聽,它餓的嗷嗷哭呢!”

話音未落,挨了一記窩心腳!

“去他媽的嗷嗷哭?大清早把我嚎嘹起來,我還沒哭呢!”裴宣朝天冷笑道:“那一位住東宮,無可厚非,誰叫他是太子呢?可他不在,他的狗都要住東宮,越本殿一層,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沒有?”

這二皇子好的時候,天朗氣清,一轉眼不好了,疾風驟雨,這脾氣真叫人受不住。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可沒膽子應他的話。

裴宣不耐煩的揮揮手:“滾滾滾,趕緊的,伺候你的狗大爺去!”

那小太監一骨碌爬起,拎著鳥籠子溜沒影了。

*

底下侍衛來報,州牧薛乓澤求見,正在東門外候著。

裴宣料到是什麼事,眉開眼笑:“放他進來!”

這行宮建造的時候,薛乓澤幾乎把這裡每一塊地磚都走了一遍,可當這座宮殿迎來他的主人時,他要想進,不僅要按規矩肅立在宮門外,即便進了,也要經過層層崗哨,方可拜見此間的主人。

說了兩句場麵話,薛乓澤便從隨身帶的食盒裡取出一個密匣來,恭敬的奉給裴宣。

裡麵打開來,赫然是一遝大雍寶鈔,一萬兩一張,足有一千張。

裴宣手指從銀票上飛速撚過,很不在意的樣子,瞧著匣子底下還有些物件,抽出來一看,是兩個賬本。

一本記載行宮督建各項條陳以及花費,一桌一椅,一磚一瓦都有建檔;另一本是籌錢的簿子,裴宣特地翻了翻,笑道:“你們倒是會巧立名目,這加‘鹽引耗’的法子是誰想的?這是要蠹國呀!”

薛乓澤忙解釋道:“這法子是李觀察使與下官一同商議的,也奏稟了勤政殿,回頭閣老必定會擬奏本的。出這主意的人,是浣州商會一位參事,叫路金麒。”

“他?怪不得,那人一向是個會投機的主兒。”裴宣不明其意笑了一下,把那本籌錢的賬本丟進銅壺底下的爐子裡,麻桑紙一碰燒紅了的炭,當即卷頁成灰。

薛乓澤小心翼翼覷著二殿下的臉色,問道:“您認識他?”

“認識!他借我的門路,往西做點生意,你也知道,那裡兵荒馬亂的麽。我跟他那叫互利互惠,跟你,這叫體恤下情,本殿這都是為國為民!”

薛乓澤忙躬身應是。

裴宣從書桌上抽出一本明黃皮裹著的奏折,丟到薛乓澤懷裡:“瞧瞧。”

這是一封奏事折,卷首就寫著奏請薛乓澤留任一事由,其折言語周密,文辭華麗,一看就是久浸宦海的老文書潤筆。

薛乓澤一字不漏讀完,心裡燒開水一般沸騰鼓動,大拇指摩挲著落款處蓋著的‘藩軍防禦使嚴’大印。

二皇子裴宣從殿上正首一步一步走下來,往他身邊一戳,極親密的樣子,笑道:“老薛啊,你也彆心疼銀子——銀子在你們浣州這地界上,比土坷垃更稀奇麽?你在州牧的位置上已經做了六年,個中滋味你自己心裡門清,怕是給個封疆大吏都不願意換,連我也不及你富貴呢!按咱們的大雍律,你三年任滿合該考核遷出去,我多留了你一任,如今這份奏折遞上去,保你再留一任,怎麼樣?”

薛乓澤輾轉數夜,終於是守得雲開,心裡最隱晦的欲望得以落實,仿佛從此以後都是好事,長揖推辭道:“謝主子抬舉下官!主子的好,下官都記在心裡。下官能辦成差事,那也全仰仗殿下您的榮光,哪裡就敢承這份功!”

裴宣擺擺手,拉攏人的場麵話還是得說兩句:“承得起,你呀,雖然有時候不甚機靈,但是貴在為人老成,浣州這地界上人精太多了,你‘無為而治’,這樣就很好嘛。”

薛乓澤靦腆的笑了笑,謝恩道:“有主子提點,下官就這麼笨下去也願意。往日您遠在京師,下官就是想孝敬您,都找不到門路,如今主子來了,千萬要給下官機會,讓下官儘儘孝心!”

“這些虛頭巴腦的話本殿不愛聽,你先把采選的事兒辦地道嘍!”又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神情嚴肅道:“我問你,最近你府上,或者衙門上,有什麼行蹤詭秘的人沒有,往來勘合密文,有沒有忽兒巴拉上來查檔的?”

薛乓澤當下搖頭道:“絕沒有,下官旁的不敢自誇,這上頭守得很嚴,儀門上都是下官的親衛,簽押房三班輪休,值守都沒輪空的時候,彆說行蹤詭秘的人了,就是一個生頭生臉的耗子都沒有。”

聽了這話,裴宣不發一語,手指點著桌麵。

這是他的老習慣,想事的時候下意識就會如此,而這一點,早被薛乓澤揣摩清楚。

薛乓澤瞧著一貫嬉皮笑臉的裴宣麵色鄭重的樣子,不覺疑道:“殿下可是聽到了什麼信?”

裴宣從袖中掏出兩個小圓筒,丟給他。

薛乓澤接過,一眼就認出這是信鴿腿上綁的信筒,忙一個一個拆開,倒出兩張紙條來,兩道迥異的筆跡,一張寫著“待字閨中”,一張寫著“隨風潛入夜”。

這兩句話風馬牛不相及呀,什麼意思?

裴宣支頤,眉毛杵在指頭尖上,懶得連挑眉都要借力:“看不懂?很簡單——你隻需要看頭一個字就好了。”

裴宣示意薛乓澤把紙條丟進爐子裡,漫不經心道:“底下人說太子微服,也下江南了。我寫信問朝中兩位閣老太子在不在京坐纛,他們一人回複我一句話。一個‘待’字,一個‘隨’字,叫我信誰的好呢?”

剛還心中大石落地,前途一片光明的薛乓澤聽了這話,霎時眼前一黑,不敢置信的看著裴宣。

瞧那嚇傻了的蠢樣,裴宣聳肩笑了笑:“我這個人這輩子就愛乾未雨綢繆的事兒,不管他來沒來——來最好,咱們大夥當麵鑼對麵鼓的唱一出,叫我父皇也看看,那病秧子能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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