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檀瀧楞在門外,低喃。
作為彌臘七脈貴族的一支,步察家嫡係子孫都有一雙傳承自先祖的琥珀貓瞳。
君辭依偎著金喆,迷茫地看著站在門口高大的青年,當然,從剛才那位少年破門而入時,她就一直泛著迷糊……
金喆招招手:“檀瀧,她受傷了。”
君辭心一怔:“喆喆,你叫他……什麼?”
金喆笑了笑:“讓他同你說罷。”
高大的青年逆著光快步走來,行至近前,君辭才看清了他麵罩下的眼睛——
“怎麼回事?”檀瀧蹲下身,張著手,並不敢亂碰。
金喆也不敢亂碰,一直扶著君辭,解釋道:“剛才她與那夥人交手,被卸掉了肩膀。”
君辭看著那雙眼睛,未受傷的另一隻手輕輕抬起,碰了碰青年的麵罩。
檀瀧似乎是頓了一下,緩緩揭開麵罩……
君辭盯著他那張為肖似父親的臉,克製著激動,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檀瀧,步察檀瀧。”
……
金喆抽身出來,給他們留地方說話。
門外,侍立著兩個玄衣勁裝打扮的武士,瞧著麵生。裴宛正在聽周子衿回話,瞟見來人,不動聲色。
倒是周子衿粲然一笑,拱了拱手:“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女英雄閣下,久仰久仰。”
金喆轉了轉眼珠,便知這說的是她當日在浣州行宮時一嗓子把反叛頭子喊伏法的事,笑了笑,也不惱,猜出他們是微服,隻略施一禮,道:“叫周公子見笑。”
周子衿忙擺手:“出門在外,姑娘喊我小字屠臣罷。”
裴宛:“時間不早了,那兩個人要早點審。”
周子衿“嘶”了一聲,挑起眉毛歪著頭打量裴宛:“好歹也容我問一句經過……”他繞過擋著路的某位殿下,直接來到路金喆身畔,伸了伸手,示意借一步說話。
路金喆提步跟上去。
……
裴宛目不斜視,烏金驄垂下修長的脖頸,溫熱的鼻息吐了他一頭一臉,他抬抬手,很是敷衍地摸了摸煩躁的馬兒。
周子衿那一句話終於問完,騎上自己的馬,“三哥兒,我帶著那兩人回驛館,她們……”他頓了頓,正色道:“依我拙見,還是儘早都送回親王府最好。”
他已經從路金喆口裡知道君辭身份,其實就算金喆不說,瞧檀瀧這架勢也能猜出幾分,這本來也是他們這趟北行目的之一,為檀瀧認親。
裴宛沉默地點頭,那四個彌臘人,他們故意放走了兩個,讓啞者追著去探底,留下兩個好好盤問,在這種事情上,他跟周子衿有著不需要言說的默契。
……
周子衿和他的副將一人一匹馬帶走了兩名塌它人,這會兒除了兩名沒什麼存在感的啞者,破屋外就隻剩下金喆與裴宛。
金喆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始終用背影麵對自己,不曾發一語。
暮色四合,金烏西墜,白樺林裡稀疏的光影下,隻穿著一件圓領劍袖袍服的少年越發顯得俊秀挺拔,典則俊雅。
隻是相比兩年前,他長高了許多,在無人窺見的地方,路金喆悄悄、放肆地打量著。
裹在金喆身上的織物輕軟細滑,擋禦著沁涼晚風,他身上是從不用香的,近身之物卻總有一股特殊香氣,細嗅之下像是早春的棗花。
從前不覺得,這回乍一聞到,思緒就仿佛找到了主似的,舊連帶著時記憶紛至遝來。當年浣州行宮夜宴,好女夜奔,也是他用一件鬥篷給自己遮風擋雨……
可我也給他披過披風,算了,他們這樣有來有往幾乎數不清,況且已經說過再也不見的。時也命也,又受他搭救一回……謝總要道一聲的。
“姑娘,可算找著您了!”
路金喆倏地停下步子,隻見林間一陣響動,一輛馬車急衝過來,燕兒踩在車前板上喜極而泣:“您沒事罷?叫奴婢好找!”
“沒事……”
小燕兒跳下車,牽起路金喆胳膊腿兒的看了一遭,確認無礙,雙手合十不住地念佛。
她得救哪裡靠老天爺?
金喆問:“你如何找來的?”
小燕兒示意後麵跟著的玄衣武士,嗖了嗖嗓子,湊過來低聲道:“先剛在第一樓,我一扭身收衣裳的功夫,您就不見了,我左找右找,急出一身白毛汗,正麻爪著呢,您猜猜我遇見了誰?”
金喆瞪她一眼,不用猜,還能遇見了誰?
小燕兒打了個合掌,興頭頭道:“您說這巧不巧了,正好就遇見太子殿下,真是及時雨救命活菩薩!您是沒瞧見,我一說您不見了,殿下他……”
裴宛騎上烏金驄,衝著破屋的方向,叱道:“檀瀧,有多少話說不儘?趕緊的,回去了!”
小燕兒福至心靈,竟然從這聲斥責中聽到了一絲對自己的警告,立時跟受驚了的鵪鶉似的,縮了縮膀子,向金喆露出了一個討饒的眼神。
金喆搖搖手,沒讓小燕兒繼續說俏皮話了。
馬背上的少年背脊挺直,唇抿得緊緊的,隻輕輕抖了抖韁繩,那匹渾身無一點雜毛的黑駿馬便撒開四蹄,噠噠而去。
……
回親王府的馬車上。
“喆喆,喆喆!”回到車裡,君辭顯出原形,抓住她不住地念叨:“是我哥哥噯,他唰的一下,就進來了!”
“嗯嗯。”
“你看到他眼睛了嚒?果真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是的,我一見到你就發現了,”金喆忙不迭把君辭按在馬車上,關心:“胳膊怎麼樣了?還疼嚒?”
君辭抬了抬胳膊,嘻嘻一笑:“不疼了,哥哥手藝好得不得了,哢嚓一下就複位了。”
治傷叫她形容的像是剁骨頭,金喆嗔視她一眼,忙道:“那也不能馬虎,這陣子彆狠動。”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對脫膀子也有些見識,她浣州家裡就有一個老嬤嬤,每年都要滑肩膀三五次,有時甚至連脫衣裳都會扯到,藥石無醫,隻能靠養。
君辭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安坐著。
隻是她胳膊不動,脖子和嘴巴倒是不耽誤,頻頻往車廂外扭頭,又想到了彆的。
“就是他?”君辭意有所指地問。
金喆怔了怔,當下緩緩點頭。
“謔,”君辭小小聲驚歎,又懊惱地說著:“剛光顧著看我哥了,都沒瞧清模樣,長得俊不俊?”
金喆無意識地“啊”了一聲,半晌回過味來,紅了臉,笑罵她:“促狹鬼!”
君辭掏掏耳朵,渾不在意,反而親昵的摟上來:“你們大雍女子,恁地心口不一!你剛剛還披風,怎麼不直接遞給他?我瞧著,你們還沒說上話呢!”
金喆呼出一口氣,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