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川看著茶水飛泄出壺口，滑落杯壁在其中旋著上漲。
茶香味隨著漩渦滿溢出來，在兩人間寥寥升起暈染開，熏入天上頭頂的朱紅木柱。
“從始至終，我從未自詡正義和善良，物競天擇，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雲川抬起頭透過光影幽幽的茶霧，看著坐在牆壁陰影中的老人笑道：“忍界哪個大國不是通過戰爭和變革才強盛的？”
“你不明白，大名殿下現在也不容易。”低著頭的武藏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一個國家的大事哪有那麼簡單，絕不是我們這些武士和忍者能……”
不等他把話說完，雲川便搖了搖頭，語氣淡然打斷道：“雨之國積弱良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
“那些貴族宗親，貪官汙吏，因循守舊，粉飾虛張，民眾苟且偷生，蒙昧無知，堂堂一國，怯弱至此。”
“大名？貴族？這樣的大名和貴族留著有什麼用？”
聽到這堪稱大逆不道的話，武藏的眉頭都不禁跳了跳。
雲川跟主和派的仇怨他是清楚的，那確實是實打實被殺全家的血仇。
所以，如果是為了複仇的話，做出再離譜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是他沒想到，對方的狼子野心已經極端到這種程度，完全超過了半藏奪取雨隱首領的野心，居然想要將大名和貴族從上麵拽下來。
“你，你實在是太氣盛了。”
武藏一時有些語塞，搖著頭語氣複雜道：“我本想將雨隱首領的位置讓給你，但是你如果真想威脅大名的安全，那我絕不能……”
“我這一輩子，攀登到劍術的巔峰，對所有人一覽無遺的高度，在這幾十年裡，我腳下堆積著無數斬過的業障和踏腳石。”
武藏盯向雲川的眼眸不再混濁而滿是銳意：“你如今也才十幾歲，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經曆過了，就以為自己將我這座山丘推平嗎？”
“不氣盛，那還是年輕人嗎？”看著坐在牆壁陰影中的老人，雲川不由失笑道，“反倒是你，你在怕什麼？”
怕？
武藏斟茶的動作一滯，旋即微微抬起眼簾，看向淡光下的雲川，語氣中帶著些許疑惑：“我怕什麼？”
“你怕，怕我們年輕，怕新時代的到來。”
雲川的嘴角含笑，低垂著眼睛笑道：“你怕年輕人意識到自己擁有的力量，開始喧囂，不再恭謹，闖進王殿，占據你的位置，怕被年輕人打翻在桌子底下去，讓這麼多年來支持著你前行的信念變成笑話。”
“你恐懼，膽怯，拚命想證明自己的時代尚未過去，想要同新時代比拚熱血，但你握刀的手早已垂垂老矣，你甚至已經失去了信念。”
“就如同那些風華已逝的可憐娼妓，希望用濃妝豔抹掩飾自己輕浮浪蕩的醜態，擦去自己眼角逐漸深刻的皺紋。”
被麵前的雲川比作妓女，武藏的臉色又變得陰沉，握住了腰間長刀的刀柄。
空氣中的硝煙味驟然濃重了起來，就連茶杯中的水波都繃緊成了一麵鏡子，隻待漣漪斬碎波光的一刻。
在這一刻，老人與少年之間才真正的圖窮匕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