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員外喉中哽咽,深吸口氣,平複自己的心情,拍拍他的臂膀,“好好好,去吧。”
殷子覆點頭,在殷員外充滿希冀的注視下,昂首闊步,踏上點墨台。
與宋青柚不同,這位殷小公子上台時,得來許多人的歡呼。
下方有人慶幸道:“幸好還有殷小公子在,等他錄完名,我們再上台,便……便不算做是排在女人後麵了。”
這些男人果然飽讀詩書,挺會為自己找台階下。
宋青柚這兩日來在縣學躲躲藏藏,沒吃好過,見桌案上擺有幾碟子糕點,便沒忍住拈起一塊邊吃邊看。
殷小公子體體麵麵地上台,並未直接走到桌案旁,而是先走向點墨台左側的蓮花竹台邊淨手。
宋青柚:“……”原來那是洗手的嗎?她還以為是一個裝飾的造景。畢竟又是青竹,又是蓮花的,一股細細的水流從青竹管中流淌出來,水聲叮咚,還挺好聽。
殷小公子淨完手,又走近旁邊氤氳著嫋嫋白煙的三足熏爐前挽袖熏香,最後他才整整衣冠走到桌案邊,執弟子禮拜了三拜,伸手取筆。
點墨宴開始這麼久,總算有個行事不急不躁,禮儀齊全的人了,縣太爺終於真心實意地露出一臉欣慰。
宋青柚啃完一塊栗粉糕,又拿起一塊糖酥餅開始啃,雖然他做了一堆沒用的前戲,但好在殷小公子人長得好看,做這些準備動作時,也挺賞心悅目。
殷子覆與她一樣,並未在第一時間便成功拿起筆。
宋青柚能從側麵近距離看到他的反應,他意識落入水墨空間時,肩背依然挺直,姿態沒有半分晃動,隻是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有幽微的行氣從他周身流瀉出來,鼓動起袍袖和長發。
赤色流光在正午烈陽下並不十分顯眼,宋青柚先是聞到從他袍袖襲來的香風,之後才看清纏繞在他衣袂間絲絲縷縷的赤紅行氣。
殷子覆捉起筆,行氣灌入筆上雲紋,淩空書寫。
第一字氣足,第二字行氣減弱,等到寫第三字時,他額頭上已經見了汗,尤其,那“覆”字筆劃還這麼多。
宋青柚連東西都顧不上吃了,她實在很能體會殷小公子現在的感受,她當時寫自己名字時,行氣流瀉而出,寫到最後都有種身體被掏空了的虛弱。
她不由轉頭看了眼台下的殷員外,心想,父母之愛子,以後就為孩子取個簡單點的名吧。
不過,這倒讓宋青柚直觀地看到了行氣由強變弱的過程。
宋青柚看得正起勁兒,忽覺耳後一熱,她下意識伸手按了按耳畔,心中一驚,轉眸往旁邊幾人瞄去一眼,想要默默離席。
沒想縣學夫子注意到她的動作,詢問地轉頭看來。
宋青柚抬袖擦擦嘴角的點心渣,假裝捂住肚子,不好意思道:“人有三急,我想去方便方便。”
縣學夫子大約覺得她說話實在不雅,飛快擺手,招來台下一名學子為她引路,“快去吧,彆又迷路了。”
宋青柚立即躬身退場,好在這會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點墨台上,並未再有旁人注意到她。
宋青柚跟著那位學子進了縣學,臨踏進大門前,一片火紅從她眼角餘光中掠過。她不由回頭望去,便見點墨台上一隻火紅的朱鳥在殷子覆身後顯影。
為她引路的學子雙眸映著紅光,看得眼也舍不得錯開,宋青柚體貼道:“師姐,不如你給我指一個方向,我自己去也行。”
那師姐眼眸來回轉動,又想留下繼續看,又想為她引路,糾結一番後,終究還是台上之人更加吸引她。
宋青柚朝著她指向的方向而去,轉過一個彎後,立即轉腳往縣學後花園的水塘跑。
這會兒縣學學子都在外麵,她一路走來都沒碰到人,來到水邊,確認四周沒有人後,便撩起耳鬢發絲,臨水相照。
搖曳的水波中,映出她耳後逐漸顯露的墨色印記。
橡皮擦的功效竟是時效性的。
宋青柚掐指算了下,從她擦除罪印到現在,約摸才過去一個多時辰,大約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