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是我。”火把驟然點亮,火光在秦廣勝蒼白的臉上停住,秦廣勝伸出手擋在眼前,虛弱地表明身份。
獄卒鬆了口氣:“秦大爺,您大半夜的不安心養傷,跑到大牢來嚇唬弟兄們做甚?”移開火把,好奇地看著他。
秦廣勝道:“有個突發狀況,需要提審一名犯人。”
“這麼晚了?”獄卒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解。
秦廣勝沉下臉:“京城人心惶惶,街坊樓市亂作一團,不法之徒伺機作亂,你我皆是公門中人,緝凶捕盜震懾宵小尚且不能,哪有心思睡覺?”
獄卒尷尬地陪笑道:“是我多嘴。”從腰間取下鑰匙,招呼同伴一道將厚重的牢門打開:“不知您想提審誰?”
“胡佳。”
獄卒將這名字在嘴中嘟囔了一遍,眼前一亮:“此犯剛押入牢中不久,現正押在庚字房。大牢前些日子被賊人毀壞,部分牢房還未加固,牢犯隻能將就擠擠。”他手腳麻利地推開牢門,舉著火把當先引路:“您看著點兒地上。”
牢內的氣味腥臊刺鼻,兩側柵欄內鼾聲如雷,三人的出現並沒有驚醒任何人。秦廣勝鼻腔裡嗯了一聲,另一名獄卒看他腳步虛浮,走起路來左右打晃,關切地問道:“聽聞您前幾日傷得不輕,沒想到仍堅守職責不舍晝夜,小的著實佩服,可要我扶著您?”
秦廣勝剛要拒絕,心頭猛地一顫,似被人狠狠掐住,緊接著心頭砰砰跳個不停,刺痛感由脊背而起攸地漫過頭頂,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獄卒的胳膊。那獄卒嚇了一跳:“您不要緊吧?”
走在前麵的獄卒也回過頭來:“怎麼了?”
秦廣勝牙縫中擠出:“我沒事。”
獄卒遲疑地看著他,秦廣勝向前努了努嘴:“我不打緊,董捕頭急令我提審胡佳,晚了可是要被怪罪的。”
聞聽此言兩人不敢再耽擱,其中一人攙著秦廣勝去往審訊房,另一人則去庚字房提胡佳。
審訊房漆黑一片,那獄卒將秦廣勝攙到案前坐了,隨後將手中的火把懸掛在牆上。秦廣勝身上的疼痛並沒有減輕,紊亂的心跳倒是一點一點平息,他縮在椅中沉默地等待著,在這安靜的審訊房中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浮上心頭,童年被街坊的孩子大罵嘲弄,兩個好兄弟的仗義相助,並不富裕但充滿希望的生活,點點滴滴如溪流蜿蜒穿越在山石的縫隙,在茶餘飯後開的玩笑,兩家老人為他準備的飯菜,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無比清晰。
等待的時間好像很漫長,但其實很短,腳步聲由遠及近,鐐銬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秦廣勝平息的心跳開始劇烈地顫抖,腳步聲停下,房門旋即打開,秦廣勝扭頭看去,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門口。
兩人的視線在火把散發的晦暗不明的光亮下相交,秦廣勝的臉色忽然變得凶狠無比,當他第一次見到這張臉孔時,他的世界被徹底改變,他忘不了那個血腥的午後,兩個兄弟的父母在那條小巷子中倉皇的背影,以及沒有來得及實現的約定,自從出事那天他便將照顧四位老人的重任攬在了自己肩上,麵對他們時他總有種無法說出口的愧疚,似乎那場災難是他造成的。
儘管老人們對他依舊很好,為忙碌的他準備飯菜,可他再也吃不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