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如今君臣關係如此脆弱的情況下,更不能成為某一方發起政治攻訐的武器,董心五急急想著措辭,沉聲道:“此案中的疑點草民會率人繼續查下去,至於什麼人從中協助,草民尚未掌握到確切線索,不敢輕言論斷。但草民保證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萬曆眼珠轉了轉,聽出了董心五的弦外之音,他點點頭:“放心查,大膽查,這個案子我給你足夠的支持,不論是黎民百姓,亦或是朝堂高官,甚至是朕的親衛,”說到此處頓了一頓,身後的田豆豆已然變了臉色,他緊咬牙關裝作沒聽到的,萬曆繼續道:“朕給你足夠的時間,但你要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
董心五叩首道:“草民定不教陛下失望。”
萬曆身體前傾,重新換上了笑容:“正事聊過,朕還有一件事要辦,”他站起身踱到穀雨麵前:“穀雨,你救過朕兩次性命,朕拿什麼謝你?”
“啊?”穀雨忽然意識到萬曆在說什麼,渾身打了個激靈。
萬曆居高臨下地看著穀雨:“香車美女,隻要你提,朕無不應允,”見穀雨呆傻的模樣,笑道:“不然賞你個官做做?”
花廳之中的所有人目光都彙聚到穀雨的身上,無不麵露羨慕之色,穀雨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我要...我要...”
價值千金的寶墅?嬌妻美妾的富足生活?令人敬仰的高位?無數個念頭從穀雨的腦海中迸發出來,讓他整個人燥熱起來,他忽然注意到董心五的目光,他的目光疲倦但意味難明,兩人在短暫的對視後,穀雨的神色冷靜下來,揚聲道:“我要成為天下第一捕快!”
“唔...”萬曆瞪圓了眼睛,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噗嗤!”陳矩笑了出來:“小穀捕頭,這僅是虛名而已,你要陛下如何賞你?”
穀雨正經道:“我不要陛下封賞,我要自己賺到這個名號。隻要我不負本心,總有一天會成為天下第一捕快的,不是嗎?”
萬曆露出玩味的笑容,看了看董心五,再看看穀雨:“有意思,那朕就等著看你如何成為這天下第一捕快!”
“哈哈哈!”萬曆越想越是好笑:“陳矩,走了!”
禁衛簇擁著萬曆揚長而出,萬自約用手點了點穀雨,一臉的痛心疾首:“陛下金口一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怎麼就讓這大好機會白白溜走了,年輕人啊!”
當最後一名禁衛消失在院門口的時候,花廳中隻有穀雨與董心五二人,穀雨將董心五從地上攙起,董心五冷著臉:“瞧你提的條件,天下第一不快,能當飯吃嗎?能讓你生活無憂嗎?兔崽子,把一國之君的恩賜做兒戲,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在穀雨的額頭上拍了一記。
穀雨咧著嘴揉了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董心五也笑了:“走,跟我回家,讓你師娘做桌好飯,咱爺倆喝點。”
穀雨疑惑地看向董心五,後者笑道:“老頭兒也是第一次見皇帝,這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嗎,總得慶賀慶賀。”
穀雨笑逐顏開,點頭如啄米。
日薄西山,穀雨踉踉蹌蹌地回到家中,他在臉盆中草草洗了把臉,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遠遠地傳來大街上孩童的嬉鬨之聲,炊煙混合著飯菜香味飄了過來,而自己的家中靜悄悄的。他就這樣倚著門框發著呆,一輪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深秋的蕭瑟讓這個少年顯得有些愴然若失。他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咣當”一聲院門大開,穀雨嚇了一跳,從怔忪中回過神來。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穀雨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穀雨!”一個小小的身影向他撲過來,是季安!
穀雨蹲在地上雙手攤開,季安飛跑著撲倒在他懷裡,穀雨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回手將季安抱緊,季安在他懷裡哭成了淚人,悶聲悶氣道:“你去哪兒了?...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穀雨嘴裡呢喃道,一半內疚,一半卻是失而複得的喜悅,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你就是穀雨?”夏薑問道,她今日穿著一襲淡綠色長衫,長發弱眉,麵龐秀美絕倫,俏生生地站在穀雨不遠的地方。
穀雨從地上爬起,牽著季安的手。夏薑側著頭打量著他,那日高策襲擊朱常洵,兩人匆匆見過一麵,但事態倉促又黑燈瞎火的,是以印象不深。
穀雨狼狽地抹了把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穀雨,您是?”
“夏薑。”
她的身後剩餘半輪夕陽,落日的餘暉似乎在她肩上分了一道彩霞。煙霞輕籠,更顯得她出塵脫俗。穀雨羞赧地移開目光,撓了撓頭:“夏薑啊。”
一陣風自兩人耳邊吹過,穀雨放下手啟齒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