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狄若雲進了內院,二門的小廝見有生人,先一步進去回稟。
少頃,一個圓臉侍童往這邊走了過來,“小姐,老太爺說您上次做的那副膏貼效果尚好,今日若是有空,給他多製幾副。”
狄若雲走得痛快,直接把後麵的穆青也給拉走了。
那侍童又轉向秦霽,辭色不改,微微笑道:“這位客人,請隨我來。”
他引著秦霽穿過了曲池水榭,在一座攢尖頂圓亭的石階邊上止步,抬手對秦霽略一作拱,沿著來時的路退了回去。
圓亭裡,一個穿著錦衣的老者正對著一本棋譜在擺棋盤,他的背已經微微躬了起來,動作卻不見慢。
良久,他將最後一枚棋子擺上,對秦霽道:“過來吧,底下熱。”
秦霽這才進了亭中,立在這位老者的對麵,才發現他已是眉須皆白,滿麵刀鐫的風霜歲月痕跡。
狄莫行撩起半垂的眼皮,打量了秦霽一遍,末了一笑,“甫之的女兒原也這麼大了。”
秦霽頷首,稍提裙擺,屈膝對著這位老者跪了下來。
“小女秦霽,替家父拜過老先生。”
她說完這幾個字便緘了口,隻俯身拜下,連叩三次,替父親行了最為鄭重的見師禮。
原本不該如此,從冬至夏,秦霽備了很多話。
自彆後經年,家父心中虧欠萬千,恐隻言片語徒增煩擾,久未致問,雲雲雲雲。
然而,真正到了父親的老師麵前,看見他已經微濁的瞳仁,寂寥裡隱現出一抹慈祥,迎著這樣的目光,秦霽隻覺那些言辭太過單薄。
既然他肯見自己,有些話其實不必贅述。
麵前這個小姑娘瞧著板瘦的身形,衣裝亦不算體麵。然而她的肩背始終筆直挺著,一行一拜非似嬌花,反有著清鬆瘦竹的氣度。
狄莫行恍惚從她身上看見了曾經那個青年,他當日也是如此拜下。
“先生,榮名利祿雖千萬人向往之,卻非我之道。”
這便是父女了。若雲亦是如此,像極了他父親。
“起來吧。”狄莫行指了指對麵的石凳,待秦霽坐下後,他問道:“可見過這局?”
秦霽垂眸看過去,“在爹爹書房見過。”
狄莫行聞言歎了一口氣。
這是十五年前,他逼著秦甫之下的一盤棋。
嘉慶二十年,史書上值得濃墨鋪寫的一個災年,內憂外患在下半年接連而至。
西南邊關兩族戎狄聯手來犯,南邊多地災患不斷,土地欠收,處處都是民不聊生
那年,狄默初任浙省巡撫,屬下五州皆遇蝗災,顆粒無收,開倉賑災亦是杯水車薪,顧此失彼。恰秦甫之正任鄰省知府,江省未遇災荒,糧倉足餘,不少人都在往那邊逃難。
多年舊友的情分在此,料想從鄰省借糧過來不該是難事。然而狄默去了多封書信,得到的隻是難為二字。
浙省多年的積弊全在狄默接手後,因著這場十年難遇的蝗災全盤暴露出來,十餘萬生民變為餓殍,天子大怒,便怒在了狄默身上。
狄莫行在出事之前親自尋過秦甫之一回,拿出了恩師的名義壓著,仍舊未能拿出這糧。
自此師生緣斷,難再續上。
秦甫之在秦霽麵前下過這盤棋,這一切,她都知道。
棋盤上,黑子來勢洶洶,包圍之意甚是明顯。秦霽執白,循著記憶裡父親落子的地方,另取了一處地方落下。先前大批的白子卻無路可退,已是廢了。
狄莫行皺眉,甫之的女兒倒也會下一手臭棋。
秦霽抬起頭,雙手置於膝,端正坐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