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振衣飛石(68)(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755 字 10個月前

他說的是“回”宮,儼然把皇宮當做了衣飛石的家,長公主府才是客居之地。

衣尚予這時終於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皇帝對次子是不是太上心了一點兒?聽聞小石頭挨打即刻就出宮來接——派個人來也就是了,親自出來接?

若不是出了長公主欲殺子被他圈於後院的事,皇帝親自來了,他這豈止是來接人?

分明就是來找長公主晦氣的!

不過,當年謝茂半路殺回京逛青樓的事給衣尚予的印象太深刻,兒子欲以男子間苟且之事栽贓信王的事情也仿佛還在昨天,衣尚予居然半點都沒懷疑是皇帝主動覬覦自家兒子。

衣尚予覺得,皇帝這八成是被兒子算計了。

——衣飛石才在西北輕輕鬆鬆玩死了陳旭,衣尚予絕不會小看了兒子的手段。

衣尚予覺得以自家的地位身份,衣飛石完全不必對皇帝用這樣的手段。可他也不排斥衣飛石用些手段。似他這樣的沙場老將,若一輩子隻會打生打死硬碰硬,半點婉轉計謀都舍不得用,早就把手裡的底牌拚光了,怎麼可能越打勢力越大?

衣尚予不想阻止兒子的“計劃”,他半點都沒阻攔,笑眯眯地送兒子跟皇帝回宮。

這麼輕易就把衣飛石從長公主府帶走了,謝茂都有點不敢置信。

他可是當著衣尚予的麵,把衣飛石接回了“宮”,這是什麼意思,衣尚予難道不明白了?

這都擺明了告訴衣尚予,我和你兒子關係不單純,我們倆這個那個了,我要在你麵前過了明路,以後你兒子就是我的小媳婦兒,我白天用他,晚上日他……衣尚予的反應,居然是難得地給了個笑容,送彆時,還讓衣飛石事上恭謹一些?

“小衣……”謝茂在馬車上摟著衣飛石,“你爹這是……答應咱們了?”

衣飛石低頭道:“臣與陛下的事,潛邸時家裡就知道了呀。”當日太後大張旗鼓去他家提親,媒人請的還是義老王爺。

“扯,那能一樣?”那時候明顯是太後與衣尚予結盟,“你爹真肯把你給朕?”

衣飛石心裡很清楚,他爹是徹底想歪了。皇帝登基時,衣尚予就警告過他,不許他“逼|奸”“栽贓”皇帝,可見在衣尚予的心目中,他是什麼形象,皇帝又是什麼形象?

可衣尚予這想法,他也實在沒法兒跟皇帝講啊。

衣飛石隻能低頭裝鵪鶉:“陛下龍登九五,臣妾天下,臣父……自然是肯的。”

臣妾天下,話是這麼說,可哪個正經大臣肯把兒子舍給皇帝當男嬖的?衣尚予這樣身份,這樣手握重兵,那就更不可能給皇帝送兒子了。謝茂頗覺此事反常,根本不是衣尚予的心性,可他又實在不相信衣尚予會造反——不造反,能舍得給皇帝送兒子嗎?

謝茂心裡困惑,卻沒有繼續問衣飛石。

不管這事兒怎麼反常違和,若衣尚予真的改了主意想弄個天下玩玩,他又怎麼可能從衣飛石口中問出真相來?衣飛石那裝乖演戲的本事,謝茂都得寫個服字。

帶著衣飛石回宮之後,從長信宮宣了趙醫官來給衣飛石重新看傷,謝茂則召來餘賢從,叮囑最近小心防務,再請六王明日進宮,他要重新安排換防。——這是給衣尚予嚇的。

衣飛石進宮的事一直很低調,知道他住在太極殿的人也不多,可以前皇帝顧忌著鎮國公,隔三差五總要把定襄侯放出宮去兩天,就怕鎮國公不樂意。現在在鎮國公跟前“過了明路”,皇帝高興得不行,扣住定襄侯就不許走,天天要定襄侯陪駕侍宴。

這幾日因定襄侯臉上背上都帶著傷,皇帝一意疼寵,夜裡都不怎麼折騰。

這日終於被趙醫官解了禁,說傷結了疤收了口,沒什麼大礙了,衣飛石興衝衝地洗漱完畢,就想著晚上能吃點香噴噴的,才爬進被窩就被皇帝掀了出來,壓著他趴在榻上:“清賬了。”

論身手,十個皇帝也不及半個定襄侯。可是被皇帝壓著,衣飛石也不敢掙紮,紅著臉問:“什麼賬呀?”早就想還了。最好今天全部還清,連本帶利。

“朕賜你那兩箱子珍寶,上回說好了,不止朕賜的腰還來,你還得倒給朕兩箱子寶石。”

“……臣,這不是……窮麼。”衣飛石才不想還寶石,他想還彆的。

“知道你窮,朕也不跟你要奇珍寶石。”一隻手輕輕在少年柔韌的腰肢上撫摸,衣飛石趴著的身子軟得不行,臉頰滾燙,謝茂突然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衣飛石瞬間就懵了。

這力道可不是玩兒呀!衣飛石驚訝地回頭,就看見謝茂冷著臉,半點不見曖昧和笑容。

“陛下,臣……呃!”

一句話沒說完,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衣飛石窘得差點想找個縫鑽進去。

這種洗得乾乾淨淨爬上床,結果發現自己表錯情的滋味,實在是太窘迫了。謝茂隻用巴掌抽他,臀上肉厚實,隻怕他挨得還沒有謝茂的手掌疼——疼真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快窘死了,這種獻媚不成反被抽的遭遇,滋味難以言表。

倘若背後壓著他胳膊的人不是皇帝,他這會兒都要落荒而逃了。

偏偏就是謝茂壓著他。

衣飛石憋紅了一張臉,咬住下唇趴在榻上,乖乖撅起屁股被揍了二十個巴掌,謝茂放開他時,他眼眶都有些紅了。這是羞的。

謝茂居然還不肯放過他,要他跪在鋪得厚厚的錦被上,問他:“要哭了?”

衣飛石搖頭:“臣知錯。”

他在榻上跪得十分不得勁,就和剛才被壓著打屁股一樣,跪在這鋪褥之間,疼不似疼,罰不似罰,說是鬨劇他不敢撒嬌,說是責罰又不嚴肅……他覺得困窘而心慌。

這種被問罪的談話方式,一直以來都讓他覺得難過。

“所有對你具有權威的人,都可以對你做任何事?”謝茂突然問。

具有權威?這話挺起來有些新奇拗口,衣飛石認真咀嚼了一遍,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心思就變得複雜了:“綱常所在,臣不能悖。”長公主打他,他不能反抗,皇帝打他,他還是不能抵抗。

謝茂明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聽了這一句話,還是憋得心口難受。

他將手放在衣飛石跟前。

此時太極殿的燈火很明亮,衣飛石能清晰的看見皇帝微微腫起的手掌。

正如衣飛石所料,他所受的苦楚未必比皇帝更深,他臀上未必腫了,皇帝的手卻真的腫了。

沒有人喜歡被體罰。衣飛石尤其不喜歡被人製伏在地上肆意炮製。他總是會想起長公主冷漠訓斥他的聲音,想起長公主幽冷帶恨的雙眼。可長公主從來都不會因為傷害他而受傷。她有幫刑的嬤嬤,有沉重的誡具,她總是能完好無損地看著他痛苦。

“陛下賜誡具吧。”衣飛石不想看皇帝腫起的手掌,他居然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心疼皇帝,“是臣皮糙肉厚弄傷了陛下,臣萬死。”

“朕隻願你記住一件事。”謝茂說。

衣飛石將身子伏地,額頭碰觸榻上錦被:“謹領訓。”

“真心管教愛惜你的人,打你時自己也會痛。——打你時自己不痛,不受傷,心裡隻有快意和憤怒的人,都不值得你跪下,不值得你忍耐。”謝茂的聲音很冰冷,“朕已經很不高興了。”

“衣飛石,學會分辨誰是對你好,誰是管教你,誰是折磨你。”

“你有父兄,有上官,朕不能一道聖旨要求你,誰的管教都不領受。但是,你要記住了。”

“若你再讓刻意傷害你的人,真的傷了你,哪怕一根毫毛。”

“朕會讓她永遠消失。”

他用腫起的手掌扶起衣飛石的肩膀,看著他的雙眼,一字字說:“你有本事保護好自己。”

謝茂一直都知道衣飛石有多聰明。他的聰明能夠讓他從罪臣之後掌權帶兵收複天下,他的聰明能夠讓他在皇帝的覬覦之下全身而退,他十五歲時就能看穿陳朝的戰局,他十五歲時就能看懂謝茂第一世至死才明白的帝王之心……

他那麼聰明,那麼有本事,他搞不定一個長公主?謝茂半點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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