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想壞事兒了。”謝茂大手攬住他柔韌的腰肢,輕輕拍他一下,“快說!”
衣飛石噗哧一下就笑了,吭哧吭哧地說:“臣想,昨兒……昨兒那時候……在車上。”謝茂還沒明白這笑點在哪裡,衣飛石肥著膽子補充了後半句,“陛下就不那麼操勞了。”
頓時把謝茂氣得想抽死他!武功好了不起啊!體力好了不起啊!還敢嘲笑陛下“操勞”?狠狠撐起身子來,把衣飛石壓在身下:“朕怎麼聽不明白。你給朕說明白些?”
“車會動,就不用陛下動了嘛……哈哈哈哈……”衣飛石不知死活地笑。
沒一會兒,朱雨就聽見定襄侯吞聲求饒的聲音,他目無表情地繼續盯著車廂地板。
往柏郡的路上一共走了六天,皇帝與定襄侯每天都會在傍晚紮營時出來散步,偶爾也會雙馬並騎,帶著侍衛在附近隨便看看。有定襄侯隨行保護,謝範就不再禁著皇帝騎馬了——就算馬失前蹄,以定襄侯的身手,也肯定能把皇帝從馬背上搶下來。
不過,謝範不禁著皇帝騎馬,皇帝也根本不想下車。天天都和定襄侯在馬車裡“鬼混”。
這日到了柏郡的西北軍駐地,衣飛石去中軍帳交代軍務,謝範才有空勸諫。
“陛下,來日方長,閨中事須有節製才是。”謝範不好意思說皇帝這兩天看著臉色都壞了些,就拿衣飛石當擋箭牌,“侯爺在軍中諸事繁忙,還請陛下|體恤。”
中軍帳內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地衣飛石突然打了個噴嚏。咦,陛下又想了我嗎?
謝茂活了幾輩子,當然知道自己的情況。有些人天生強些,七、八十歲還能夜禦十女,有些人就不行,年輕時搞多了,人到中年就這不行那不行。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謝範一眼,六哥這才幾歲?就不行了?
“朕知道了,朕會節製些。”他好脾氣地答應,沒說朕和你不一樣,朕到死都很能乾!
謝範被他看得怪怪的,皇帝那是什麼眼神?同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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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臨柏郡之後,衣飛石在長青城裡找了一處合適的官邸,四周清空之後,護衛著皇帝住了進去。主要負責皇帝駐蹕警衛的,自然還是謝範率領的衛戍軍,不過,衣飛石也把衙門搬到了行宮附近,形成了一個外圍防護圈。
衣飛石從前都在軍營辦公,此時換了衙門,夜裡更是直接住在皇帝寢殿。
住得雖然近,衣飛石白天畢竟要忙碌的事務很多,謝茂也開始編寫西北政府工作方針。像來時路上那樣鎮日廝混,那是絕不可能了。
眼看著皇帝從衣飛石的幕僚室調了兩個文書,天天寫東西,謝範都懵了。
什麼情況,皇帝還想待在西北不走了不成?就算京城有太後臨朝稱製,代行朱批,那也不能好好兒的皇帝在西北蹲著不動了吧?
“明年雪化春開,朕就回京。六兄,稍安勿躁。”謝茂安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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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皇帝怎麼回事啊?還蹲在長青城不動了?”
衣飛石帳下也有人很不滿。
皇帝沒來之前,整個西北就衣飛石最大,衣飛石說的話就跟聖旨沒有兩樣。
現在皇帝來了,帶著三萬衛戍軍,帶著一個黎王,咵嘰往長青城一駐紮,彆說區區一個長青城,整個柏郡都抖三抖。
衛戍軍那是京城來的兵油子,特彆看不起西北的鄉下兵。西北軍也看不起京城的少爺兵。
偏偏兩邊營地紮得都不算遠——不能遠。謝茂和衣飛石天天晚上都睡一起,誰都不能離自己的兵馬太遠,就怕溝通上出了問題,莫名其妙打起來。這下好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偏偏還抬頭不見低頭見。
長青城就那麼大,輪休時能逛的窯子就那麼幾個,能吃喝的酒樓也就那麼幾座,搶妓|女搶桌子搶菜,有時候連焌糟都搶!都是帶兵的,誰不護犢子?偏偏兩邊主將都在互相禮遇,一衝突就是各打五十大板,西北軍的將軍也憋屈得要死。
就有人去找曲昭喝酒,順便套套話,曲昭是衣飛石的親兵出身,帳前關係熟得很:“曲老二,你去問問唄,這皇帝到底怎麼個意思?他還打算在長青城修個皇宮不成?”
曲昭反手就是一碗酒潑他臉上,呸道:“你這酒,老子喝不起。”
昆軍也不生氣,拿手把臉一抹,嘿嘿笑:“你哪裡喝不起?快說說唄,你肯定知道。”
“彆的不知道,有一條。”曲昭奉命來向中層軍官宣布換防的消息,趁機就透露了,“督帥要抽調一批人去鹿郡換防,怎麼,想不想去?想去給哥倒杯酒,哥給你活動活動。”
目前駐防鹿郡的都是原來展怒飛的舊部,由右將軍龐清江統管。
展怒飛名義上是舊疾複發暴死,其實西北軍人人都知道,當初督帥命令展怒飛率部前往三江城合圍何耿龍,展怒飛抗命不往,反而暗中勾結杜鷹飛想要自立,被杜鷹飛告了刁狀,督帥親自趕到長青城清理門戶,一箭射死了展怒飛。
後來展怒飛的部屬就被督帥和殷克家將軍分了,戰時隻來得及換了主帥,現在肯定就是重新整編,徹底把展怒飛的勢力傾吞蠶食。
這也是邊軍很常見的“換防”,當年的米康成部,蘇普部,都是這麼一點點吃下來的。
說來西北軍雖然內部分派係,鬥得卻不是很殘忍。至少,米、蘇、展三人死亡之後,部屬都活得好好的,並沒有被清洗。隻是換個地方繼續當兵罷了。
一般這種“換防”都能更進一步,昆軍當然心動,連忙給曲昭倒酒:“那感情好,哥,親哥,弟弟的前程都在您身上了……”
不止昆軍,圍在一邊本來都是來抱怨衛戍軍的幾個參領也都圍了上來,紛紛給曲昭倒酒。
在謝茂不知道的情況下,衣飛石就已經開始了中下層軍官的調動,借用的是整編展怒飛部的名義。
如今在西北另外兩個大頭,一是殷克家部,一是杜鷹飛部。
殷克家貪財好色,又特彆識時務,如今皇帝就在長青城,這事兒就完全可以談。
衣飛石夜裡點上蠟燭,鑽進皇帝被窩,溫存一番之後,拉著想睡覺的皇帝說話:“陛下可否見一見殷克家?臣若要他解甲歸田,還求陛下賜他一個爵位些許錢財……”
錢財都是虛的,殷克家不缺錢。衣飛石和殷克家已經通過信了,爵位是真的想要一個。
謝茂很驚訝,摸著他汗濕的頸項,問道:“你近日就在忙這個?”
衣飛石這回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道:“臣知道事緩則圓的道理。臣就是……”他將額頭抵在謝茂胸膛,“舍不得陛下。”
每天夜裡這樣抵死纏綿,肌膚相親,真的舍不得分開。
謝茂也舍不得他。見他這樣依戀自己,心裡美得不行,柔聲道:“既是積年的老將,賜爵也是應有之義。寶貝兒,朕自知道你凡事有分寸,軍改這事兒你拿定主意,需要什麼,朝廷都配合。上不至於王爵,下不至於人丁,其他的都能給。”
衣飛石忙道:“臣明日就拿殷將軍的敘功冊子給陛下過目。”
謝茂笑了笑,他其實相信衣飛石不會亂許爵位,但是,有敘功冊子打底,何必讓衣飛石白擔個謀私的汙名?一味寵幸未必是好。本來就是公事,何妨公辦?他點點頭,道:“好。你明日拿來朕看。西北駐軍替朝廷戍守邊城多年,不止是老將軍,每一位老兵,朝廷也不會虧待。”
衣飛石在他懷裡蹭了蹭,含笑道:“這個,臣自然知道。”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皇帝的胸膛,故作滿足地歎息,“不止不虧待,簡直是厚待呢。”
“你這個小壞蛋!”謝茂摟著他就重新捂進了被子。
※
七日之後,殷克家就輕車簡從地從簡城趕來了長青城。
謝茂在臨時駐蹕的行宮接見了他,殷克家是個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年紀不大,真還不到退休的年齡,謝茂隻賜了他一碗茶喝,隨便問了兩句,並沒有說賜爵的事。
殷克家從行宮出來,就去了衣飛石的辦公衙門,有點拿不定主意地跟衣飛石商量。
“小石頭啊,這陛下他老人家……”
衣飛石微微含笑。老人家?細想想,皇帝端起架子的時候,也是挺能嚇唬人的。這不,連殷老叔都唬住了。
“他問我,西北羊湯吃膩了,想不想去南邊吃蛇羹……”
殷克家不甚把穩地問,“這是,怎麼個意思啊?真想讓我去……還是,要貶我呀?”
衣飛石也沒想過皇帝會這麼說。他想了想,說:“前兩日小侄才把老叔的敘功冊子呈給陛下過目,想是陛下覺得老叔戰功卓著,也不想老叔這麼早解甲歸田?您這還不到天命之年,正當壯年,陛下舍不得您,也是常理。”
殷克家其實也覺得皇帝是真想讓自己去南邊打浮托國。可是,他又拿不定主意。
這會兒衣飛石話說得漂亮,他心裡高興,笑道:“哎喲,老咯,和你們年輕人沒法比。”
沒等衣飛石客氣,他又忍不住問,“那小石頭,你覺得,老叔是早點回家種田呢,還是……咳,去南邊瞅瞅?”
衣飛石哪兒還看不出他的心意,皇帝想要用殷克家,殷克家也想跟皇帝混,他這個姓衣的“舊主”,就得給殷克家換一個賣身契,否則,殷克家心裡過不去。
“南邊風光好,暖和,您帶著嬸子們去吃吃蛇羹也很好嘛。”衣飛石滿臉笑,給他斟上茶,請他坐下,說,“不瞞您說,西北各部都在換防,諸事穩妥之後,小侄也要回京給陛下守宮門。如今西北戰事清了,像您這樣能征善戰的老將,在南邊才有施展之地。”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不止你要轉投皇帝門下,我也要去給皇帝守門。所以,你也不必抱著對我爹的忠誠,覺得背叛了誰。
這話讓殷克家覺得驚訝極了。
就算西北戰事沒了,不需要戍邊對著陳朝了,就和謝朝腹地一樣,地方總要駐兵吧?
尤其是西北這麼大一塊地,被衣飛金殺得七零八落的東八郡還好,西十一郡在戰火中幾乎沒受什麼波及,倘若不調派軍戶駐紮鎮壓,隨時都可能有反軍驟起!這是多好的駐兵理由啊?
衣家的根基都在西北!衣飛石居然打算撒手,這就不管西北了?去給皇帝守宮門?
衣飛石點點頭,說:“老叔,你是讀過史的。曆來有幾個兵家,能和我家如今這樣,乾乾淨淨地全身而退?”除了領兵造反成功的那幾家。
殷克家當然知道。他就是知道曆代兵家不造反就沒幾個有好下場,所以,他一直沒什麼野心。
衣家一父二子,沒有一個死在沙場上,出了一個十世不降的一等公,兩個縣侯,兩個亭侯,還有一個長公主,一個修了公主陵的公主,倘若還能安安穩穩地解甲歸田。這當真可以稱得上是君不負臣,臣不負君的青史典範了。
這麼一想,衣飛石想退,衣家想退,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前提是,他真能安安穩穩地退得下去。
殷克家覺得衣飛石有些傻,你想去給皇帝守宮門,皇帝就讓你給他守嗎?一旦交了西北的兵權,你衣家滿門就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可他也不能再說什麼。衣飛石這麼篤信皇帝,幫著皇帝給他爵位收繳兵權,他說什麼都不對。
倘若皇帝真的有心殺衣家鏟除後患,他就更要遵從皇帝的旨意去南方了。
——他殷克家背負著衣家的烙印,隻能儘早向皇帝投誠,否則,衣家船翻了,他哪怕在鄉下種田,也一樣得淹死。
“還有一事勞煩老叔。”衣飛石拱手施禮。
“何事?”
“老叔回簡城駐地,順便幫小侄帶一封信,給廟上的杜將軍。”
杜鷹飛是個畏威不懷德的性子,若衣飛石率先找他談話談崩了,反而沒有了緩衝的餘地,所以,衣飛石決定先讓殷克家幫著“說服”一下。
殷克家無論能力資曆都甩杜鷹飛好大一截,他那暴脾氣都聽從衣飛石的吩咐打算退了,杜鷹飛再怎麼也得掂量掂量輕重。
若殷克家跟他說明白了是好,說不明白……衣飛石眸中殺氣閃過,他其實不想動粗。
殷克家來了長青城怎麼也得小住兩日,衣飛石中午請他吃飯接風,為了席麵好看,還專門去借了皇帝的廚子。謝茂有心再用殷克家,著意籠絡,就讓謝範跟著過去看看。
也不必衣飛石過來請,謝範送廚子的時候就一起過去了。
衣飛石嘴甜會哄人,謝範也沒什麼親王架子,一頓飯吃得殷克家紅光滿麵,心情極其愉悅。
倒不是謝範來陪給了他多大的麵子,而是謝範的出現代表著皇帝對他的看重——這是真想用他去南邊。有幾個將軍願意壯年隱退?習慣了橫刀立馬的生活,習慣了一眼望去見不到邊的部卒,回家指揮幾百個家奴能過什麼癮?
衣飛石與謝範都有公務在身,就殷克家多喝了兩杯,醉醺醺地讓侍從扶了出去。
衣飛石辦公的衙門後邊有幾棵柚子樹,上午侍從兵摘了一個來,衣飛石吃著覺得十分甜,這會兒就請謝範稍等片刻,他親自給摘柚子,請謝範帶給皇帝——皇帝哪裡缺果子吃?何況,他晚上也要回行宮,親自帶也不差幾個時辰。
然而,熱戀中的衣飛石真恨不得把一切好東西都儘快獻給皇帝,非得叫謝範等著,馬上摘。
他輕功好,摘柚子毫不費力,挑了一個頂漂亮的,正要抱給謝範,門外侍從兵飛跑進來稟報:“稟督帥!妙音坊前殷將軍親兵與衛戍軍械鬥!已死了十多個人!”
衣飛石看了謝範一眼,說:“怎麼回事?”
“暫時不知道。衛戍軍有人逃了出去,好像是去找支援了……”
這侍從兵眼光往謝範身上瞟。
衣飛石部下與衛戍軍關係也不算多好,住下來一個月,兩邊打架鬨事時有摩擦發生。謝範得了皇帝聖旨,一意約束自家兵卒,衣飛石也自知分寸,兩邊都很克製,底下人反而越發不服。
現在衛戍軍與殷克家的親兵乾起來,衣飛石這邊的侍從兵都有些看好戲的心情。
衛戍軍代表著皇帝的顏麵,謝範又是衛戍軍的最高長官,現在具體什麼情況都沒弄明白,謝範就不好出麵。萬一遇到個不好轉圜的局麵,謝範不在,還能推一推。他若去了,當場就要判罰。
衣飛石明白謝範的為難之處,說道:“我去看看。”
謝範知道衛戍軍並不大給衣飛石麵子,連忙道:“我讓張豈楨跟著侯爺去。有事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