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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想和衣飛石說的話根本沒有說完, 衣飛石就突然找借口落荒而逃。
他自問和衣飛石的對話已經再三考慮過了, 究竟哪裡能戳痛衣飛石?
——他不該那麼自信,不該覺得衣飛石信任自己,不該覺得衣飛石膽大包天都是因為他的寵愛?
謝茂了解衣飛石。
衣飛石的陡然色變讓他錯愕,也讓他很快變得清醒。
他坐在榻上想了片刻, 回想起自己睜眼與衣飛石對視的瞬間,那小混蛋徹底驚呆了的表情。
他突然就意識到, 衣飛石之所以敢闖進來,倚仗的恐怕還真不是他的寬容與恩寵。那小混蛋是根本沒覺得自己會被捉住吧?
這個恍悟讓謝茂哭笑不得。
他臉皮老厚也不在乎在衣飛石跟前自作多情的尷尬, 隻是覺得很不解, 就算衣飛石老實到不肯承認也不肯撒謊, 也不必要……露出那種眼神吧?
衣飛石眼中掩飾又艱深的難過, 至今還深深地刺在謝茂腦海之中, 久久盤旋,不能忘懷。
他很想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他絕不願自己的愛帶給衣飛石痛苦。他與衣飛石之間, 如果錯了,那就改正它, 如果有誤會, 那就解開它。
他有愛慕兩世的深情, 就有殺神滅佛的煞性。
——除了衣飛石自己, 什麼都不能成為他和衣飛石之間的障礙。
“稟聖人, ”趙從貴滿臉諂笑地鑽了進來, “侯爺說帶了幾隻西河羊回來, 已經著人切成兩扇抹好了香料,說想親自炙烤進上,問奴婢能不能借他個地兒燒火……嘿嘿嘿,這事兒奴婢哪兒能做得了主,還得請聖人拿個主意。”
這點兒破事要皇帝親自拿主意。
謝茂哪有空去吃衣飛石烤的羊,他心裡憋著,身上也憋著,沒好氣地說:“他會烤什麼羊?叫膳房把侯爺帶來的羊肉炙了,晚上送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叫侯爺去換身衣裳,朕在裡間見他。”
底下人知情識趣,哪還不明白皇帝這是想侯爺了?
趙從貴忙去準備盥室服侍衣飛石洗浴,朱雨則伺候皇帝穿戴,回燕居的寢室布置寢具。
常在皇帝跟前服侍,不止要知道皇帝的起居習慣,也得明白侯爺的起居習慣。皇帝孤身夜歇時不喜歡累贅,床上僅有一枕一被,有了侯爺就不同了。朱雨熟練地拿出五個高矮不一的軟枕,三條大小不一的錦被,卷好兩床細細的細絲棉巾子,工整地放在床腳。
寢具準備好之後,朱雨再燃上一爐清甜曖昧的軟香,吩咐兩個宮監抬來插屏,斜斜地擋住一角。
又在床邊放上兩組茶寮子,一壺是剛衝好的七果茶,侯爺愛喝,一壺是陛下解渴用的銀葉湯。
茶水旁還得擱上糕點,八樣甜果子,八樣鹹果子,八樣麵糕,八樣酪糕,免不了還得有侯爺喜歡的肉乾肉脯,零零碎碎花團錦簇的擺上半桌子。
收拾完畢之後,朱雨最後檢視一遍,發現床邊沒有擱痰盂,忙叫宮監奉來一隻。
謝茂回來洗漱更衣睡了半中午,這會兒還沒吃飯,朱雨收拾屋子,他就坐下來吃了半碗湯餅。不吃飽了,哪有力氣收拾那小混蛋?謝茂吃完了麵,又忍不住問:“侯爺在外邊吃了麼?”
在外邊服侍的銀雷上前答話:“回聖人的話,奴婢在外,不曾聽說侯爺傳膳,該是沒吃。”
其實衣飛石躲在廂房裡說累了賭氣不肯出來(偷偷去見皇帝),誰敢去問他吃不吃飯?銀雷知道皇帝護短,明明是衣飛石“恃寵而驕”,他也不敢直說衣飛石在屋裡發脾氣,遂含糊地回了一句。
衣飛石此時進來施禮,謝茂才問他:“餓了麼,朕讓膳房送你喜歡的……”
“臣不餓呀。”衣飛石發梢沾著一點兒水,熟悉地看了看床。
謝茂隻得打住吃飯的話題。
二人一起走進插屏隔出的私密空間裡,下人紛紛退去,隻留下趙從貴守在門邊。
進入這個空間之後,衣飛石顯得放鬆了許多。
他先扶著謝茂上床,自己則站在床邊擦了擦滴水的頭發,看見擺在床頭的茶水點心,順手撿了兩塊糕混水咽了,還大咧咧地評價:“還是陛下這兒的豆沙肉夾糕好吃。”
謝茂隨口道:“喜歡呀?廚子賞你了。”
衣飛石已經吞了三盤子點心,勉強填了個半飽,用朱雨準備好的水盅漱了口,【這有一點肉】謝茂摟著他靠著軟枕躺下,衣飛石熟練地卷起一張小被子,覆蓋在二人身上。
“肉脯?”謝茂問。
衣飛石點點頭。
謝茂順手拿了一塊烤得香氣四溢的肉脯,喂進衣飛石嘴裡,自己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銀葉湯。
衣飛石翹腳在他腿上磨蹭,謝茂就笑了:“還要?”
“嗯。”
謝茂促狹地又給他嘴裡塞了一塊肉脯。
衣飛石老老實實地嚼肉脯,嗯,陛下的廚子就是好,好吃……
冷不丁就聽見皇帝問:“不和朕生氣了?”
衣飛石不解又驚訝:“臣不敢,臣……”
謝茂攬住他的肩背,將他整個籠罩在懷抱的陰影中:“有事都可以來問朕。”
他低頭含住衣飛石的嘴唇,再一次教自己的愛人,“你自己悶著頭想,想岔了呢?”
衣飛石伏在謝茂懷裡,默默不語。【這也是一點肉】
又被拒絕了一次。
一句話擲出去響都沒聽見,謝茂也有了些怒氣,動作時難免帶出了些。
他畢竟心愛衣飛石,才發了狠就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忙收攝住自己的脾氣,還想哄衣飛石一句,哪曉得衣飛石似乎壓根兒就沒感覺,閉著眼一動不動——這逆來順受的模樣,徹底把謝茂觸怒了。
朕是怎麼欺負你了,要你這樣委屈?謝茂滿心的歡喜都味如爵蠟,低聲道:“你睜開眼!”
“衣飛石,你睜眼看著朕。朕不吃這一套!朕怎麼著你了,你就……”
想起衣飛石那雙難過的眼睛,謝茂心口就發疼,“你和朕說清楚了,到底哪裡不高興?因為朕今日把你攔門外了?是,這事兒朕不對,朕給你賠罪可好?怎麼賠罪才能消氣?!”
這動靜太大,衣飛石猝不及防地睜開眼,看著皇帝眼帶錯愕。
古往今來,為天下屈尊的皇帝有,為社稷屈尊的皇帝也有,哪個皇帝會為了私事向臣子賠罪?
謝茂氣急敗壞時衝他說的話,根本就不像是皇帝該說的話。
謝茂就更生氣了,提起聲音,怒問道:“你看朕乾什麼?說話!”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