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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飛石近日就覺得皇帝行事不怎麼講究, 幼稚起來比八歲孩童還可笑。
前日皇帝才為了他糊弄父親弄出什麼高娶低娶的事不痛快, 他認錯之後,皇帝才舒坦了。
雖說皇帝保證不用他來費心此事,可衣飛石哪裡敢真的讓皇帝出麵?他頭疼得很,皇帝這麼急吼吼的樣子, 根本容不得他三五個月慢慢布局。
短時間內,他怎麼才能說服衣尚予, 讓衣尚予覺得“相信皇帝”這件事,不是他腦子抽了?
為難歸為難, 衣飛石也沉浸在與皇帝久彆重逢的歡愉中, 暫時沒想過怎麼應對此事。
畢竟, 誰能想得到, 長公主府的動作會這麼快?給衣飛石挑選的妻室, 再是寒門小戶也不可能真的低到塵埃裡去。這要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就不是太容易的事, 怎麼也得打聽打聽吧?
他回京才幾日?第三天而已!家裡居然就請了媒人, 去女方家裡“商量”他的婚事了?
這事兒不單皇帝氣瘋了,衣飛石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 衣飛石細想下來也不奇怪, 既然是父親配合他做戲, 當然是越離譜越好。
京中才傳出了衣家父子不和的消息, 長公主府立馬著急上火地給衣飛石定個小門小戶的妻子, 豈不是更能顯出衣家父子矛盾重重, 以至於衣尚予不惜撕破臉皮, 用婚事轄製拿捏兒子?
倘若不考慮皇帝奇怪的想法,衣飛石這會兒就可以氣衝衝地上門打媒人了。
父子配合做戲,當然是把事情鬨得越大越好。
想起皇帝前日才問“朕是否見不得人”,衣飛石就慌得不行,緊張地拽住皇帝的袖子,聲音有點緊:“陛下,臣這就回家去和臣父說明白,您彆和臣生氣,實在是昨日今日都不得空閒,此事臣得親自和臣父交代,也不好差遣下人去說。”
這兩□□飛石都被皇帝纏得死緊,哪兒有空去見衣尚予?當然,就算衣飛石有空出宮,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親爹說這件事。
他保證道:“臣這就回家去。”
衣飛石這麼著急,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皇帝在對他的事情上一向顯得出格。
上回皇帝聽說他挨打了,一輛馬車往長公主府長驅直入,絲毫沒給衣尚予麵子,生生把長公主府門檻都拆了的事,衣飛石還記憶猶新。
那回要不是長公主瘋起來要殺他,被衣尚予“病”在後宅不許起身,何止區區一個門檻?隻怕一腔怒火沒地兒傾泄的皇帝,還真就敢把長公主府從東到西全拆一遍。
這回皇帝也氣得不輕。就算皇帝不去拆長公主府,他堂堂天子之尊,親自跑去把人家官媒或是女方家裡砸一頓,衣飛石也受不了啊。
一旦這消息傳出去了,坊間風聞就能把衣飛石和皇帝的曖昧消息吹上十年。
——如今京城裡也有人談論淑太妃當年給信王提親的事,不過,信王和皇帝不一樣,那時候的局勢也不大一樣,多數人提起當年的事都當作笑談,很少有人當真。這要是衣飛石定親,皇帝又親自出麵砸場子,恐怕就不是“迫於局勢”四個字能打發得了了。
謝茂搖頭道:“你去說什麼?他再打你。”
“不會打……”衣飛石說得略心虛。
衣尚予才警告過他,皇帝所說的話沒一句能相信,他現在就去跟衣尚予說,我和皇帝互諾一世不近婦人,隻怕會被衣尚予一掌劈碎腦袋,看看裡邊有沒有水。
衣飛石這樣戰戰兢兢的模樣,謝茂看了又好笑又好心疼,拉著他摸摸臉頰,安撫他緊張的情緒,柔聲哄道:“朕答應過你,這件事朕來辦。你怕朕生氣?朕那麼小氣?”又吩咐餘賢從,“先回宮。叫龍幼株來見朕。”
馬車裡鋪著錦繡軟衾,謝茂隨意難得一回沒上車就歪著,靠著憑幾將衣飛石摟在懷裡,一邊撫摸愛人緊繃的脊背,一邊哄:“你彆著急,朕要辦什麼事都告訴你,不會讓你為難。”
衣飛石確實是怕謝茂又出狠招。
謝茂不喜歡衣尚予對衣飛石的權威,衣飛石則不然,他對父親的感情是很深的。
這年月多是嚴父在堂,像衣尚予這樣會把兒子帶在身邊,含笑叫小石頭的爹,可謂稀少。
何況,衣尚予雖不滿衣飛石的隱瞞和計劃,到底還是選擇了配合他。不管從感情和現實而言,衣尚予都是衣飛石可以放心依靠的資源和後盾。
換句話說,謝茂很私人地把衣飛石當作了他的自己人,想要把衣尚予從衣飛石身上剝開,衣飛石卻不這麼想。皇帝雖然很重要,父親也很重要。朝廷天下很重要,衣家也很重要。
衣飛石沒法兒否認父親對自己的權威,他也沒法兒真的與家門決裂,孤身一人依在皇帝身邊,用飽含敵意的目光去審視父親對自己的管束和訓誡——皇帝認為那一巴掌是傷害,衣飛石不那麼認為,那分明是父親對兒子的提醒與愛護。
皇帝的心疼很自私,可是,衣飛石也沒法兒跟皇帝說,我是我爹的兒子,我得聽爹的話。
某些事情上,皇帝是不講道理的。
“是臣請臣父往寒門提親……”衣飛石再次替親爹解釋。
“朕知道,前日不是向朕稟明了麼?朕都知道。”謝茂輕撫他的背心,慢慢將他緊繃的肌骨推鬆,聲音溫和穩定,“你從前是打算怎麼做?”
“臣……打算去把媒人家裡砸了。”衣飛石尷尬地說。
謝茂其實也想帶人去把媒人家裡砸了。不止想砸了媒人家裡,他還想砸女方家裡。
——明知道媒人和女方都很無辜,這種還是想亂砸一通的情緒根本壓抑不住。當然,謝茂也很清楚,不能砸。
“這不好。平白叫人指點你,說你忤逆不孝。本就沒有的事,何必自汙名聲?”謝茂忍不住摸摸衣飛石的臉,巴掌印早就消了,他還是記得衣飛石被打腫了臉的樣子,“朕的小衣愚孝得很,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也沒說忤逆,栽在這事上可劃不來。”
謝茂沒有提及馬氏二字,可他說的就是長公主對衣飛石的折磨。
衣飛石將腦袋往謝茂懷裡偏了偏,低聲道:“父親和母親不一樣的。陛下,阿爹喜歡我。”
“要做戲也做個乾乾淨淨的名聲。朕會差人把那什麼員外郎家的姑娘嫁了,”謝茂根本不理會衣飛石為衣尚予說的好話,感覺到衣飛石微微抬頭,他心道小衣心軟,“找個比你還好的夫婿,那是萬不可能了。朕給她挑個王孫如何?不隨便嫁。”
衣飛石本打算把這被自家耽誤了婚事的寒門閨女,嫁給剛剛升任崇州守備的曲昭。
西北軍大部分軍官都內遷了,曲昭好歹跟了衣飛石這麼多年,有軍功和情分支應著,混個州守備將軍不在話下。
崇州守備將軍是正三品,品秩不低,權力不小。對黃家姑娘而言,怎麼說也是高嫁,絕對是一門好親。但是,現在皇帝說要做媒嫁個王孫,那自然又比曲昭更好幾分。
——畢竟是宗室,哪怕沒能承襲王爵,有個國姓在身,門第都與常人不同。
說什麼深宅大院生活不易,不如蓬門小戶逍遙自在,這種想法衣飛石當然是不能理解的。門第高一截,出頭飛升的機會就多十萬八千個,未來子嗣交際往來的階層都全然不同。多少家族花費幾代人都無法踏上一個新的階級,婦人平步青雲則隻需要得到一門好親。
謝茂承諾給一個王孫做夫婿,這就是足以讓那黃家娘子與她後代子嗣一路飛升的好親。
“臣都聽陛下吩咐。”衣飛石道。
“先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了,朕再和你爹說咱們的事。”謝茂簡單地說。
衣飛石嗯了一聲,心裡就犯愁,皇帝要親自去跟阿爹說?當初文帝要父親休妻尚公主,父親都能頂著聖旨,說不乾就不乾,這會兒皇帝又來一回……他真不知道父親會是什麼反應。
回了太極殿後,皇帝就召見了龍幼株,吩咐龍幼株去把那工部員外郎的閨女嫁了。
——若是衣尚予找的是高門貴女,謝茂就讓太後出麵了。偏偏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還是在工部農造司這種常年打蚊子沒油水沒實權的衙門,真要是請了太後出手,這才是殺雞用牛刀。
龍幼株領命而去。
謝茂在太極殿轉了兩圈,重新梳洗更衣,獨自去了長信宮找太後。
他想和太後說說衣飛石的婚事。這麼大的事,總得和太後通個氣,這朝臣嫁娶之事都和一班子外命婦扯不清關係,太後比他門兒清。他答應衣飛石把那員外郎的閨女嫁個王孫,也得太後托從宗室裡挑一挑。
哪曉得進殿就嚇了一跳,太後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也不曾梳妝,素麵朝天。
“阿娘,您這是……”謝茂問了一句,突然醒悟。
上午他才讓內閣重新核查近五十年內滅陳勳臣的賞格,想來消息早就傳進長信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