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飯吃得有些沉默,敏感如喬安,當然也發現了家裡不同尋常的氛圍,默默吃著飯,也不敢說話。
吃完,徐海州主動攬了洗碗的活兒,喬露抱著喬安坐在火盆邊烤火,跟兒子貼貼臉。
“爸爸生氣了,安安,快去安慰他。”
小家夥縮在喬露懷裡,睜著眼睛看向壓水井邊那道忙碌的背影:“媽媽,我害怕。”
“為什麼害怕呀?”喬露撓撓他的下巴。
“爸爸生氣,會不會打人呀?”喬安扭頭望她。
喬露彎了彎唇:“不會呀,你又沒惹他,他乾嘛打你?”
“那媽媽為什麼不去安慰爸爸呢?”
喬露:“……”
兒子太機靈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咳咳——
她這不是怕尷尬嘛……雖說跟徐海州結婚兩個月了,該做的也做了,到底相處不久,也從沒見過他生氣的模樣,今天這信來得實在過於尷尬,萬一徐海州生氣是因為她呢?
所以想讓兒子過去賣賣萌哄哄他。
在喬露的慫恿下,喬安小朋友邁著遲疑的步伐走向徐海州。
寒冬臘月,過低的溫度導致你無論穿多厚,在室外總暖和不起來。
從房間跑到院子裡,喬安的臉被風吹得冷冰冰,噠噠噠地跑到徐海州身後站定,小手兒從袖子裡掏出來,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爸爸……爸爸?”邊戳,歪著腦袋觀察他的神情。
“嗯?怎麼了安安?”徐海州沒回頭,洗碗速度加快,早點洗完才能早點回屋烤火。
“爸爸,爸爸你彆生氣,安安害怕。”
一句話說得徐海州摸不著頭腦,好笑地瞥他一眼:“爸爸沒生氣,安安你在說什麼呢?”
“我和媽媽都覺得你生氣了,可是我不想爸爸生氣。”從吃飯開始就沒說過話,這不是生氣是什麼呢?
他不開心的時候也不想說話,跟爸爸一樣!
“我沒生氣,更沒生安安的氣,為什麼要怕我?”要不是洗碗騰不出手,徐海州真想揉揉他的腦袋瓜。
小嘴兒裡吐出來的話咋這麼招人稀罕呢。
清風刮過,把小家夥的臉頰吹得紅彤彤的,像熟透了的大蘋果。他安安靜靜蹲在徐海州身邊,細密的睫毛隨風輕顫,好乖好乖,身上的奶香味兒隔著風也能聞到。
他奶聲奶氣的,偏偏表情極為認真:“因為好多人生氣的時候,就會罵人,還會打人,我覺得爸爸不會,可是我也害怕。”
他好怕被打呀,每次看見院兒裡的哥哥姐姐們被他們的爸爸媽媽打,他都替他們疼!
“不會的,爸爸永遠不會打安安,安安這麼乖,我怎麼舍得……”愛憐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逗得小家夥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咬住下唇。
不生氣就好,不生氣了他就不怕爸爸了。
大眼睛眨呀眨,脆生生地笑起來,後又歡歡喜喜地把手伸進水盆裡:“爸爸,我和你一起洗!”
“謝謝兒子。”
一大一小在院子裡洗碗,喬露就靠在門口看,畫麵很溫馨。
水是喬露特意燒的,燒得溫溫熱熱不會凍手,兩個人洗碗洗得起勁,嘻嘻哈哈,好像在玩什麼有趣的遊戲。
洗完進屋,把碗放進碗櫃,徐海州突然走過來環住喬露的腰身,把臉埋在她肩窩裡蹭,肌膚溫度很高,與他冰涼的鼻梁骨相貼,喬露冷不丁打了個顫。
“怎麼了,跟個孩子似地粘人。”喬安今天都沒他黏糊。
“今天早點休息吧。”喉間逸出的男音清潤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頹然,呼吸噴灑在脖頸,有點癢。
喬露縮了一下脖子,笑著道:“好呀,那我帶安安去洗漱。”
“嗯。”
從打開那封信之後,不止是徐海州心情不對勁,喬露也心不在焉的,腦子裡總不由自主地浮起那些文字。
跟喬露相反,喬安顯得過度興奮,一直到晚上睡覺嘴裡還念念叨叨的。
“媽媽,我已經學了好多字了,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自己看書了呀?”他天真地發問。
喬安在媽媽的教學下,已經會認十五個兩筆畫的字,比如兒,十,七,八,了……
喬露戳他腦門,小家夥重心不穩一個不防,被她戳地往後栽,直挺挺地栽倒在枕頭上。
喬露好笑地把人扶起來:“想什麼呢,當然不可以啦,這才剛入門你就想打**oss啦?”
喬露給他臉上塗香膏,嫩嘟嘟的臉摸起來好滑溜。
被媽媽揉著臉,喬安咬字不清晰:“什麼大波斯?”
喬露搖頭:“沒什麼,就是說你現在還不可以自己看書,看不明白的。”
小家夥嘴兒嘟起來:“那媽媽今天說,安安可以讀信。”
“你不是說你不會讀嗎?”不僅不會讀,讓他讀還跑呢,喬露抓了半天也沒抓住。
徐海州也笑他,捏了捏他的小肉爪,跟剛來時相比,小瘦猴都變成小奶豬了。
喬安小雞啄米一樣點著腦袋:“媽媽說我可以讀。”
“那你下午為什麼沒讀?”喬露問。
“因為我不會。”喬安說。
喬露:“那你還說要看書。”
喬安:“媽媽說我可以念信,所以我也會看書。”
喬露:“……”繞來繞去居然被這孩子繞暈了,喬露捏他臉頰:“不跟你嘮了,睡覺睡覺。”
“媽媽等一等,我還要問一個問題。”喬安握住喬露企圖蓋上被子的手。
喬露停下動作:“什麼問題?”
小家夥睜著漂亮的小鹿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她:“我明天還可以和康康哥哥他們玩嗎?”
“可以啊。”
“他們還會跟我玩吧?”喬安略顯擔憂地問。
“當然會,你不是已經變成他們的好朋友了嗎?”
“嗯,對呀,我已經是他們的好朋友了。”他們肯定還會跟他玩的。
篤定的答案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做夢都是笑著的。
……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著了,夫妻倆才能抱在一塊兒溫存溫存。
“怎麼了,心情還不好呢?”
今天難得,不是喬露窩他懷裡,反過來了,徐海州趴在她懷裡,像小孩一樣抱著她黏糊,還喜歡把臉貼在她的肩窩裡蹭,輕嗅她的芳香,好似要從她身上汲取安全感或是彆的能讓他心情愉悅的東西。
“沒,你和兒子都在身邊,怎麼會不好。”
喬露無聲地笑了,揉他後腦勺:“光說好話哄人開心。”
“實話。”男人輕輕笑了一下,嗓音透著晚間獨有的沙啞。
屋外寒風呼嘯,落葉被風卷起,發出簌簌的雜音,那麼蕭條、孤寂……更襯得室內一派溫馨。
聽著風聲,徐海州往她唇上啄了一口:“你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嗎?”
喬露調整了一個姿勢,扣住他的肩膀:“是因為那封信吧。”
有一下沒一下摩挲她的肩頭,徐海州道:“我大哥說……我娶你,隻是為了跟他賭氣。”
沒人知道當他看見那一段文字時,心裡有多不是滋味。
怎麼會是賭氣,分明是一見鐘情,分明是喜歡她,分明是想娶她,想跟她有未來。
或許可以說是“見色起意”,但絕不可能是賭氣。
他從未氣過,又何來賭氣一說?
喬露沉沉吐出口氣,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心情不好啊……嚇死她了,她還以為是因為家人的信讓他糾結娶了她是否是個正確的選擇。
以為他後悔了呢……
歎口氣,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了,其實她也沒什麼自信,在愛情裡,女人總會比男人多一種隱秘的不安感。
“說說吧,關於你的家人。”
空氣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落針可聞。
良久後,才聽徐海州語帶沙啞地開了口:“喬露,對你,我從來都是認真的,不摻半點假。”
親親老公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喬露有些不知所措,嗓音帶著一絲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小慌。
都結婚兩個月,他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嗎,這麼被表白她當然也開心,可她隻想看他做了什麼,並不在意他會不會說情話,會不會哄女人開心。
“嗯。”黑暗中,喬露緩緩摸上自家男人的臉,她的指腹滾燙,他的臉微涼:“我知道,我相信你,快跟我講講,關於你家人,還有你哥哥的事。”
結婚兩個月了,徐海州對家裡人都是簡單帶過,直到今天這封信的出現,才讓他徹底卸下壓力,娓娓道來。
“我大哥比我大三歲,我跟他的關係從小就很好。”蜷在被窩裡跟老婆貼了貼臉,他緩緩將過去的經曆道來。
徐海州出生在北方城市的雙職工家庭,從小家庭美滿,生活幸福。父親是鋼鐵廠六級鉗工,母親是人民教師,不過在徐海州十一歲的那年因為意外,母親摔傷了腿無法長時間站立,辭了職。
徐家兄弟倆打小穿一條褲衩長大的,感情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徐海平為了不讓弟弟下鄉吃苦,72年他十八歲,高中還差半年畢業,便響應國家號召親自報名了上山下鄉活動,讓弟弟徐海州得以留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