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時英緩緩睜開眸子,麵前穿著短衣的仆人,一頭花白的頭發,正用刻了滿臉風霜的嚴肅臉,看著自己。
他手裡握著一節短棍,似是她要是不聽話,就將她打回祠堂中去。
“叔英,速回!”
陌生又熟悉的稱謂讓褚時英恍惚了一下,嫁給鄭季薑十餘載,她是高高在上的鄭國王後,早就沒有仆人敢用家中排名叫她了。
而且排的還是“叔”字。
時下叫人排序,若是嫡子,便按照伯、仲、叔、季的順序來,若是庶子,便是孟、仲、季。
她本是褚家家主,也就是祖父長子的嫡三女,但因祖父二子走商失蹤,祖父便在她年幼之時,將她過繼給了二叔。
所以,按理她不再是親生父親的孩子,而應該是二叔的嫡女,該叫親生父親為伯父,稱二叔為親父。
按照二叔家排行,她為首,當被叫伯英。
但因她貪戀家中溫暖,過於渴求父母親情,所以執意不讓彆人稱呼她為伯英,一直讓仆人們按照叔英叫她,仿佛這樣叫,她就沒有被過繼出去,她就還是父母親的孩子。
眼球酸脹,褚時英沉默半晌輕笑了一聲。
原以為多年過後,她早就忘了幼年酸楚,卻原來,自己還覺得委屈嗎?
不管是不是被過繼了,她在家中都是被忽略的那個,上有嫡兄被父親信賴,下有嬌妹被眾人寵愛,她總是不被人看見。
好吃的,她是最後吃的;好玩的,她是最後玩的;就連當年逃難時,她也是最先被拋棄的,或者不如說,他們逃難將她忘記了。
若不是褚麗周大哭鬨著找姐姐,都沒有人發現,還有小小褚時英沒有上牛車。
祖父知道此事後,一向清雋的人大發雷霆,在找到她後,便抱著她將自己過繼給了二叔。
可年幼的她,不知道祖父是心疼她,隻覺得天都塌了,哭嚎著不要離開父母身邊,甚至還對祖父有所埋怨。
怨他擅自做主將她過繼給二叔,怨他讓自己成了孤兒。
想到祖父,想到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褚時英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出不來。
她上一世,總是被至親至愛之人傷害,親生父親家族大過天,秦國來襲時,城門被輕易破開有他一功。
本該由她繼承的二叔產業,也被他吞了個乾淨。
更何況,他總覺得自己給他丟人,時不時就將她關進祠堂反省,這次也不知又哪裡惹到了他,被關了。
而她一直愛護的親生妹妹,挑逗自己的夫君鄭季薑,故意在她麵前上演恩愛。
至於母親,總是會偏疼她的兄弟,又因多年連續生產毀了身體,在她尚且年幼時就亡故了。
沒有人心疼她,除了祖父。
所以,這樣的親緣,她到底為何執著至此。
“嗬。”她輕嗤,她褚時英不要了!
從此,她是二叔家的伯英,是祖父的孫女,再不是親生父親的女兒。
她上前一步,鳳眸挑起,豔麗四射,她嗬斥眼前仆人道:“跪下!不知禮數的東西。”
就是她太過期盼親生父親的寵愛,在父親麵前一退再退,才會讓仆人都看不起她,誰家的仆人敢拿棍棒威脅主子。
她嘲諷地翹起唇,看著仆人滿臉的詫異,繼續道:“何時起,一奴仆都能管得了主子的事了,我今日還非要出這個門了。”
“若是伯父對我這個行為不滿,隻管讓他來找我!”
四目對視,褚時英給了仆人一個俯視的眼神,沒有鄙夷,有的隻是無視,仿佛你是路邊的野草,不會在她眼中留下一絲一毫痕跡。
她不是養尊處優的鄭國王後,而是挑起鄭國大梁,能和秦軍對峙的王後,區區一個奴仆,焉有不怕之理。
“撲通”仆人受不住她的威壓,膝蓋一軟,跪了下去,竟沒反應過來,她對親生父親的稱呼已經換成了伯父。
褚時英居高臨下看著仆人,多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更何況是一仆人,但她隱約記得,每回她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