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人,卻跑來對她說起了風涼話。
這讓又累又困本就窩一肚子火氣的惠明更添了三分怒火,隨即將木漿一摔,一屁股坐了下來,“您是赳赳武夫,您厲害,那您來劃吧!”
見她撂挑子,劉章隻當她藏奸,譏諷道:“我知道你存的什麼心,你不會以為被他們追上你還能活吧?”
惠明冷笑一聲,不甘示弱道:“你不會以為就這麼到了京城,殿下能給你加功進爵吧?”
她嘖了一聲,又不無諷刺的道:“興許還真會,您辦事多漂亮啊!”
唇槍舌戰的兩人誰都沒注意蜷縮在小魚艙的李令儀蹙起眉頭,悄然睜開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船板斑駁破舊,除了破損剮蹭的痕跡,還有早已風乾的魚鱗粘在上麵。
爭吵仍在繼續。
“大姑娘,你搞清楚你現在靠誰活著的了嗎?”
“總歸不是靠你!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勾結那幫蠢貨搞什麼禍水東引,我豈會落到這般田地?”
惠明猶嫌不過癮,繼續罵道:“殿下派你我來江南不過是為了保證湯禧那批錢款平安送到他老人家手裡,可明明湯禧已經得了今年的鹽稅,就算放任公主去查鹽稅,也隻會從鹽運衙門開始,一時半會兒怎麼會查到湯禧頭上?偏偏你們自作聰明,上躥下跳,鬨得三法司入杭審案。賠了湯禧不說,連帶著你人被活捉,那批錢款也暴露了。”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去跟殿下解釋!”
李令儀第一次知道,溫柔如惠明,竟也有如此淩厲的一麵。
被惠明一頓數落搶白,劉章臉色變了又變,梗著脖子道:“此時京城局勢混亂,正是用人之際,殿下不會同我們計較的!”
惠明憤憤的轉過頭去,以她對那位爺的了解,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還在這兒幻想能繼續得用,嗬,她忍不住冷笑出聲,“你祈禱去吧!”
忽然她餘光看到李令儀動了一下,心裡咯噔一下。公主醒了?那方才他們的對話……
上前查看,是閉著眼睛的。
惠明坐在她旁邊端詳了片刻,彆過臉有些後怕。
無人駕駛的小船,漫無目的的飄飄蕩蕩。眼看越走越歪,劉章才不得已親去擺渡。
路過李令儀身邊時他掃了一眼,撇嘴道:“公堂上瞧著人五人六的,沒想到是個繡花枕頭,一個死人嚇成這樣。”
惠明冷哼了一聲道:“那是比不得您,親兒子都能拿來祭旗。”
李令儀不清楚惠明這話語出何典,但她卻清楚這個外表風流儒雅之人,內裡卻是窮凶極惡之人。
她親眼目睹他無比殘忍的劃破小滿脖頸處的大動脈,直到現在,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濺到她眼皮上的灼痛感。
仿佛看到渡口外的農戶,小滿穿著跑了絮的棉襖,好奇的問她:“你就是公主殿下嗎?”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春日午後,他顛顛跑來遞給她一塊掉渣的栗子糕,紅著臉細聲細氣的說:“姐姐,給你吃。”
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滿懷憧憬的對她說:“我想帶我爺爺去聽戲,他最愛聽戲了,還有七寶齋的點心……”
八九歲,像春日路邊剛抽芽的小花,本該擁有可能不平順,但光明燦爛的未來……
一個少年的一生,卻被她親手毀了……
明明知道前路多舛,她為什麼要答應帶他入京呢?
既然答應,又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
河道裡傳來一聲聲鞭響。
李令儀曾聽說古時的人們會在立春這一天,用紅綠鞭抽打泥牛,象征著春耕的開始。
這一習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