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在範仲淹等人商議事情的時候,下午酉時初,呂夷簡的轎子也緩緩出了東華門,向內城馬行街的方向而去。
世人都知呂家門第顯赫,從五代十國開始就世代高官,卻不知道他們除了顯赫以外,還十分的富有。
呂夷簡的伯父呂蒙正,是趙光義和趙恒兩朝宰相,為官清廉,正直嚴謹,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個典故的原型除了王安石以外,也有他的一份。
但就是這位大賢,早飯喜歡吃雞舌湯,每天要殺幾十上百隻雞。
雖然後來他得知後廚要浪費那麼多隻雞,就改掉了吃雞舌湯的習慣,但這足以證明呂家到底有多富。
而且這份富庶並非貪贓枉法的來,而是累世家業。如呂家在壽州祖地有田產無數,在壽州各地城池及汴梁也有大量的鋪麵、產業等等,堪稱家財萬貫。
所以呂家並非像範仲淹這樣,隻能在外城大觀巷買一座普通宅邸的寒門子弟出身的高官。而是憑借家族底蘊,呂宅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馬行街上,離皇宮非常近。
馬行街可比大觀巷繁華得多,街西多為住宅,街東商鋪雲集,多為貨行藥鋪。街道長達數十餘裡,街上遍布鋪席商店,夾雜官員宅舍,車馬擁擠,其夜市比州橋又盛百倍。
除了繁華的街道以外,在沿街兩側還有大大小小的無數巷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瓦舍,俗稱瓦子、勾欄。一棟棟高樓連成一片,如大量四合院彙聚在一起,形成了弄堂般複雜的地形。
裡麵妓院、茶樓、飯店、客棧、戲台、雅苑、酒館等等應有儘有。特彆是天聖年間,趙禎徹底取消宵禁,瓦舍和坊市就徹底繁榮熱鬨起來。
夜裡買醉、遊玩、宿館、嫖妓者不計其數,據說還有黑市,能夠在裡麵買到很多外麵見不到的東西,盛況當真是“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
呂夷簡的轎子在護衛奴仆的簇擁下,穿梭在人來人往的東華門外大街上,前麵就是裡瓦子,就聽到外麵仆人說道:“家君,宋相公的侍衛剛才過來,說宋相公正在前麵瓦子東樓等家君。”
“嗯。”
呂夷簡沉聲道:“知道了,過去吧。”
轎子繼續往前。
過了片刻到裡瓦子外,扭過身不再直走向馬行街去,而是進了裡瓦子。
瓦舍內是條筆直街道,左右兩側各類店鋪林立。
東樓是個大酒樓,能在內城開酒樓的人,向來都有大背景,據呂夷簡所知,後頭應該有將門的影子。
正因為如此,在東樓會麵才安全。
至少皇城司現在就是曹家控製著,現任皇城使曹修是曹皇後的堂兄,大抵也會給他呂夷簡和宋綬一個薄麵,事後呈到官家麵前,最多就是個呂相和宋相一起吃個便飯而已。
呂夷簡下了轎子,在東樓掌櫃的迎接下上了三樓,一樓和二樓都是大堂,正是飯點裡麵擠滿了客人。三樓卻幽靜不少,走廊還焚著淡淡的扶南檀香。
掌櫃的很懂事,什麼也沒有問,一路恭敬地帶著呂夷簡到了最裡間,外麵宋綬和呂夷簡的護衛奴仆把守,杜絕掉一切偷聽的可能。
“嘎吱”一聲推門房門,裡麵還有一間屋子,掌櫃的識趣退開,呂夷簡撩開珠簾,看到裡屋宋綬正在給自己沏茶喝。
“坦夫公。”
看到呂夷簡進來,宋綬便起身指著旁邊椅子說道:“快請坐。”
“公垂。”
呂夷簡走過來,坐到椅子上,說道:“我們不是說好,儘量不要在私下見麵嗎?”
宋綬也坐下,桌案上的飯菜是剛送來的,正熱乎,他舉起筷子,笑著說道:“難道當朝宰輔散值回家的路上一起吃個便飯都不行嗎?”
“嗬嗬,有什麼事說吧。”
呂夷簡看到桌案上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菜,心道了一句公垂有心了,便也舉起了筷子,想著下午忙碌公文忘了時間,腹中確實饑餓,乾脆在東樓隨便吃些,晚上回家就不吃飯了。
“能有什麼事,還不是最近朝政繁雜,心中有些苦悶。”
宋綬親自給呂夷簡倒了一杯酒。
茶雖好,但在談公事上,還是需要一兩杯清酒助興。
“上值時談公事,散值後總歸要清閒些。”
呂夷簡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二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等到兩三杯酒下了肚,才總算說到了正題。
宋綬夾了一筷子雞肉放在嘴裡咀嚼了一會兒,吞咽下去後,略微遲疑,探頭到呂夷簡身邊,低聲道:“相公,不瞞您說,確實有些要事。”
“你說吧。”
呂夷簡大抵也明白他要說什麼。
宋綬就說道:“最近我們不見任何客人,子喬、子明他們憂心得很。”
他嘴裡說得子喬、子明其實就是夏竦賈昌朝等人,呂夷簡自己提拔的門生故吏現在多是中下級官員,高層勢力除了宋綬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以外,其他人跟他基本屬於利益同盟。
事實上宋綬跟他也不是完全上下級,更不是呂夷簡俯首帖耳的奴才,而是比政治結盟多一份恩情的盟友關係。
當初宋綬忤逆老妖婆劉娥,被降為應天府尹,是呂夷簡在劉娥死後,擁護趙禎親政之時,向趙禎舉薦,才又回朝堂並得到重用成為副相。
正因為有這份恩情在,宋綬才一直力挺他。
不然的話,以如今大宋這體製,除非是獨相,否則呂夷簡做不到權傾朝野,讓所有呂黨的人都聽從他的命令。
隻是現在呂夷簡畢竟是呂黨帶頭大哥,最近範黨鬨得很大,把他們中下層不少勢力拔除了不少。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呂夷簡又閉門謝客,每日除了進宮待到下午回來以外,也不跟任何人交談,令呂黨其他高層很是憂慮。
莫非官家真打算放任範仲淹等人對他們展開清洗不成?
“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呂夷簡放下手中的筷子,右手食指輕輕敲擊在桌案上,隨後沉聲道:“但你應該明白,現在什麼事情最重要。相比之下,縱使夏竦賈昌朝他們全被趕出朝堂,都不如此事嚴峻。”
宋綬明白他的意思,便皺眉道:“我自然清楚這個道理,可範希文此人就是牛脾氣,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屢次三番想致我們於死地。”
“官家當真是錯信了這人,範希文格局之低令人厭惡。本該眾誌成城的時候,他卻一心一意挑起黨爭,實在是可惡。”
想到這些,呂夷簡不免動怒。
宋時就有格局這詞,而在呂夷簡心裡,範仲淹的格局實在是低,有趙駿這位在,他居然想地是利用趙駿搞黨爭,而不是在趙駿的幫助下富強國家,實在是讓他氣惱。
隻是他也明白,或許在範仲淹心裡,自己又是另外一副模樣。
畢竟他呂夷簡這些年確實有些獨斷專橫,三相三參當中,王曾就多次因為他獨攬大權而十分不滿,趙駿嘴中說明年也因此而罷相,便是這個緣由。
但這並不是他範仲淹屢次攻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