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互相對視,周雲升才緩緩開口道:“田兄還不知道,朝廷又要實施見錢法,李相公召我等去了太府寺相談,言稱以後若想得到茶引,就必須多運糧草至邊境。”
他的話一下子打開了眾人的話匣子,另外一位王家家主王敏愁眉苦臉地道:“田兄你也知道,我們比不得你家大業大,多靠邊關多虛估一些貨物,才能養家糊口。而且今後不僅沒了虛估,這茶葉也得多勞多得......”
“是啊,這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運送糧草至邊關,本就耗時耗力,花銷極高,稍有不慎,就可能會造成虧損。若是虧損一些也無妨,能拿到茶葉也好,但茶葉這個東西,誰能說得準呢?”
“茶葉價格今年看似波動不大,但我們要想拿到茶引,就必須今年運糧去邊關,明年才能拿到最好的春茶。萬一明年價格有所起伏,我們可能一夜之間就會傾家蕩產。”
“田兄,這次你得幫幫我們啊。你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在上麵能說得到話,若是你能幫忙的話,這個恩情我們一定會記下來,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是是,田兄,你說句話啊。”
眾人七嘴八舌。
田昌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世人隻道茶商們勾結邊境官吏,在吸大宋朝廷的血,卻不知道茶商們也不好做。
因為茶葉市場波動比較大,比如說今年某地發生了天災,朝廷發賑災米過去,那麼汴梁的米價就有可能上漲,造成茶葉的價格下跌。
還有江淮漕運運河一個堵塞,運鹽船、運米船傾覆或者遲來汴梁一些日子,都有可能讓茶葉市場接近崩盤,無人購買。
茶葉再好畢竟也不能和食物相比,相對於生活必需品,茶隻能排在米、鹽、油之下,遠不及前幾者重要。
所以茶商們看似賺得盆滿缽滿,可受限於最近幾年天災不斷,米價上漲,茶葉不好賣等緣故,茶商們日子也每況日下,很多人全靠吸朝廷的血維持奢華的生活。
現在朝廷不讓吸血了,收入銳減,萬一明年市場再來一次波動,可能就有不少茶商要破產。
因此這些人就紛紛聯合起來,希望一起反對新政的實施。
然而田昌卻不太想摻和這事。
因為他是汴梁,乃至全國最大的茶商,為了增加客戶的黏合度,田家茶鋪甚至還有商標。
凡田家茶鋪批發出去的茶葉包裝上都畫有一個圖標,方框裡一朵嫩綠的茶葉,茶葉的形狀像個“十”字,組合起來便是田家茶鋪的“田”。
有如此大的名氣除非整個大宋沒人喝茶了,否則他就不可能倒閉。
所以彆人需要靠吸朝廷的血賺更多的錢,他不需要,以往田昌給邊境運糧,都是運最多的糧食,拿最多的茶引,虛估多賺的錢,能賺就賺,賺不到也無所謂,他不差這三瓜倆棗。
而且最重要的是田昌深諳一個道理,那就是民不與官鬥。
他是江淮人,前段時間聽說亳州知州郭承祐囂張跋扈,盯上了亳州富商張家的唐代名畫,就設計把張家弄得家破人亡。還有杭州知州孫沔,直接強搶民女,捏造罪名誣陷富商許明,奸汙人家的妻子。
早年間田昌就被李迪整治過,雖然這些年來田昌結交了不少達官貴人,也在太府寺買了個虛職捐官,但和人家真正的高官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因此田昌其實不太情願為商行的人出頭,去頂著官府的壓力反對新政的實施。
但現在如果拒絕的話,說不好可能會讓全汴梁所有茶商排擠,就算他是最大的茶商也架不住群起而攻。
所以麵對眾人的詢問,他猶豫片刻,隻能委婉地說道:“這件事情我還不了解具體情況,容我先去找太府寺王判事問一問。”
太府寺執掌官營茶葉,旗下有交引庫、茶庫,可以說是茶商們的命脈部門,也是打交道最多的部門。
茶商們都聽說田昌與太府寺的官員們交情甚好,一時間喜上眉梢,紛紛感謝。
“就有勞田兄了。”
“田兄若是出麵,想必就能一帆風順。”
“以後田兄但有驅使,我等即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眾人紛紛恭維。
而麵對他們的吹捧,田昌隻是苦笑了一下,用筷子架起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往日的美味在這一刻如同嚼蠟。
他哪認識什麼頂級高官哦,這次恐怕是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