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即將中秋。
這是趙駿在被任命為皇城司知司之後的第七天,離秋闈鎖院也隻剩下三天時間。
宋代秋闈時間並不固定,一般按照離汴梁的遠近來算。
因為需要給中舉的士子足夠的時間在中舉之後前往汴梁參加來年春闈,所以像廣西、嶺南、福建,經常是六月就舉行秋闈鄉試。
汴梁則稍微晚一點,一般在八月十五至九月前考試。
比如宋仁宗天聖四年的解試就在八月十九日,今年是八月十七,到了那一天所有參加秋闈的士子都要前往貢院,倒是貢院會上鎖,連考三天,吃穿住宿都在裡麵。
趙駿並沒有推辭掉呂夷簡他們請求參加科舉的提議,而是本著讓對方並不清楚自己知曉他們意圖的原則,假裝應付一下。
反正考不考得上都無所謂,以前是覺得深入官場了解官場,現在跟老範結盟之後,有了老範這個在官場浮沉幾十年的老官在,還怕什麼不知道官場弊端?
不過他現在不打算和呂夷簡他們徹底翻臉,除非對方頑固到自己忍無可忍的地步,所以該敷衍一下還是要敷衍一下。
這兩天他假裝在看中看書,白天則繼續暗中調查,又見識到了很多社會黑暗,慢慢地也了解到了不少這些地下勢力的犯罪手段和他們背後權貴斂財的辦法。
而就在趙駿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穩步行進的時候,此刻東城榆林巷的醉鄉樓中,幾名開封府的官員正坐在裡間,暢談著一些事情。
範仲淹在知開封府的時候,向來都嚴刑律法,打擊黑惡,因此一時宵小驚懼,汴梁街麵上治安比以前好了很多。
將來能達到這種程度,還要等到現在正在老家給父母守孝的包拯在二十年後權知開封府,才能再次肅清開封府內部的毒瘤,然後致力於打擊黑惡勢力,讓汴梁為之一新。
可惜的是不管是範仲淹還是包黑子,基本上都隻能做到表麵乾淨,有宋一朝都沒有把地下的無憂洞、鬼樊樓、丐幫等大型黑惡勢力鏟除。
一直到元朝蒙古人直接不講武德,一力降十會,瘋狂往裡麵灌水,才把盤踞汴梁幾百年的無憂洞給消滅掉。
而此時隨著範仲淹被調走,張逸上任時間太短,丁度是個糊塗大儒,沒有了清明的官員鎮壓之後,下麵的肮臟宵小就又開始活動了起來。
眼下房間內就有五名開封府長官,分彆為開封府推官劉遠誌,司法參軍廖昱、李德文,司錄參軍張鵬飛、詹武。
開封府按例是一個府尹、一個通判、兩個判官、三個推官。
府尹是實際負責人,通判是副職,判官分彆執掌左右兩廳,推官則兼職領南司使院,然後下設府院司,有六名司法、司錄參軍執掌,他們同時也是六曹上司。
但隨著冗官加劇,開封府大小官員數量就急劇增多,雖然大多數都是領的虛職,沒有權知二字。可如今也膨脹到兩個通判,三個判官,五個推官以及十多個府院參軍的地步,冗官非常嚴重。
這造成了開封府內部其實也分為數個小團體和派係,互相爭權奪利,意見並不統一。
劉遠誌這個派係力量還是不錯的,包括廖昱等人在內,下麵還有幾個六曹、提點。而且在開封府,常駐官員到了推官就是頂級,能多做幾年。
因為這些人都是文官,多是門蔭或者同進士及賜同進士出身入仕,官場地位雖低但在下級官位上反倒能做得更加長久。
而到了判官以上一般都是進士出身,地位高,卻是流官,頂多能做個一年兩年,形成不了長遠利益。
所以開封府藏汙納垢,一般以推官以下居多。
此刻劉遠誌與幾名親信會麵,就是商議這幾日皇城司越職的行為。
“皇城司現在是愈加猖狂了,這趙駿不知道什麼來曆,居然能蠱惑官家,讓皇城司擁有緝捕審判之權。”
“聽說他上任第一日,就對下屬的人暗示自己與皇家有乾係,莫不是宗室之子?”
“宗室不能出仕,陛下這樣做是壞了祖宗之法。”
“宗人府那邊沒有傳出話來,這就說明此人並不在宗室玉牒裡.會不會是先帝”
“彆想多了。”
幾個人先是互相推杯換盞了一番,聊了一下皇城司的情況。
然後劉遠誌才環顧眾人,沉聲說道:“諸位可能不知道,這位知司上任第一天,就讓下麵的察子暗中調查我開封府大小官吏。”
“這事我也知道了,當天就有人把消息賣給了我。”
李德文嗤笑道:“這趙駿真是有意思,上任第一天想查我開封府,結果他下麵的那些人全都來找我了。”
“有多少人來找你?”
廖昱問。
李德文說道:“怕是得有十幾人。”
“你全買了?”
“我沒事買那麼多做什麼。”
“糊塗。”
廖昱皺眉道:“你就不怕那些人懷恨在心,真的暗中調查?”
“嗬嗬。”
李德文冷笑道:“讓他們查去吧,他們能查到什麼。”
“你這人做事不謹慎,遲早要被你害死!”
廖昱非常不高興。
雖然同為府院參軍,但廖昱是考上同進士進來的,素來瞧不起門蔭入仕的李德文。
現在又乾了蠢事,就更讓他生氣。
偏偏李德文還不自知,冷冷說道:“你不知道對方胃口多大,我沒那麼多閒錢買十幾份同樣的消息。”
“真是愚蠢!”
廖昱忍不住罵了一句。
“你TM”
李德文甚怒。
“好了!”
劉遠誌拍案道:“吵什麼,讓你們來是商量對策的,不是來吵架的,現在皇城司擺明盯上了我們,你們還在這兒內鬥?”
兩個人就不說話了。
張鵬飛沉吟道:“岑高兄(劉遠誌的字),依你之見,應該如何?”
劉遠誌道:“你們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聽聽。”
“之前聽上麵人意思,這趙駿新官上任三把火,又得官家寵信,不宜與他起直接衝突。”
詹武分析道:“所以我們才勒令下麵的人謹慎一些,但現在他們已經把手伸到我們頭上,我懷疑不僅是我們,還有馬推官、高推官他們也是如此,不如與他們聯合起來?”
“聯合起來?”
劉遠誌笑道:“之前跟他們鬥得死去活來,現在還能聯合得起來嗎?”
詹武說道:“以前不行,現在有外敵,確實該團結。”
“是啊,若是真讓皇城司繼續這麼追查下去,難保還真會查出點什麼。”
廖昱也說道:“那馬宜的兄長畢竟在禦史台為禦史,如果能跟馬宜聯合起來,讓禦史台彈劾皇城司,或許能讓那趙駿消停消停。”
李德文立即杠他道:“這幾日來禦史台和諫台彈劾皇城司還少嗎?官家擺明在袒護趙駿,能起什麼作用?”
“嗬嗬。”
廖昱笑道:“若是皇城司能查出案子,自然沒用。可若是查不出案子,或者查的冤案、錯案,誣陷了旁人,那禦史台彈劾不就有用了嗎?到時候官家也不好袒護。”
“你的意思是?”
劉遠誌看向他。
廖昱說道:“很簡單,他們要案子,都給他們就是,隻要不是牽扯到我們身上的案子,甚至我們還可以給他們製造案子。”
“唔”
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露出笑意。
破案他們不一定在行,可製造案子,那都是他們的長項啊。
唯有李德文很是不滿地看向廖昱,這廝向來與自己不對付,一個破同進士,瞧不起自己門蔭出身,現在又大出風頭,讓他很是不爽。
“還有府尹那邊也可以向他訴苦,說如今皇城司如何囂張跋扈,請他去官家那邊訴告。”
“嗯,還是明輝(廖昱的字)有智,堪比古之程昱也。”
劉遠誌大喜。
這幾個手段下去,就不信皇城司不就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