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無人說話,也無人再接茬。
呂夷簡坐回自己桌案上,低著頭看了會公文,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目光掃視,看到王曾同樣心煩意亂,將筆都扔在一旁。
每個人都沒有心情辦公。
官家今天的態度大變,讓所有人心裡都產生了危機感。
士大夫有如今的地位,是他們經過三朝爭取來的,現在趙駿的出現,卻讓官家有了彆的心思。
眼看再這樣一步步下去,他們士大夫就得完蛋,誰還有心情辦公啊。
“唉!”
呂夷簡忽然長歎了一口氣,環顧左右道:“老夫有個法子,可以延緩,卻不能阻止,你們想不想聽聽。”
“哦?呂相果然有計?”
王隨等人馬上精神一振,紛紛起身從各自的位置上走到呂夷簡麵前。
就連老對頭王曾都把目光投射了過來,想聽聽他有什麼高見。
呂夷簡苦笑著搖搖頭:“也不算什麼計,而是讓事情回到它原本的正規上去罷了。”
“呂相到底有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王隨催促道。
呂夷簡看了眼四周,政事堂保衛森嚴,殿前司禁衛軍在門外守候。
原本政事堂有一些聽候差遣的下級官吏,如孔目、吏、戶、兵禮、刑等五房檢正、提點,現在全都被趕出去了,隻留下幾個機靈的小宦官在裡麵伺候著。
宋綬見他樣子,便會意地向不遠處的小宦官道:“伱們先出去吧。”
“是。”
小宦官們便退了出去。
雖說在政事堂搞密謀有點離譜,但實際上他們都知道一些東西瞞不過官家。
趙駿已經把宋朝的政治體係給官家剖析得那麼清楚,官家早就知道了士大夫們希望得到的是什麼,害怕失去的又是什麼。
隨口的幾句抱怨,官家如今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說不準就是故意給官家聽的。
不過現在的密謀事關趙駿,很多東西就不方便給外人聽,所以自然要小心行事。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屋內隻剩下幾個宰相,呂夷簡才低語了幾句。
“我們與官家之間,已經有了一層隔閡。官家要保證大宋不會被滅亡,那麼他就一定會倒向趙駿。”
“所以我們要保證士大夫不滅亡,就不能隻想著讓趙駿融入士大夫,而是要士大夫儘量去靠攏趙駿,讓士大夫成為趙駿改革手中的武器。”
“正如趙駿所言,不管任何政策,都離不開吏治。改革吏治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哪怕我們的門生故吏,子孫後人會因此遭殃,但官家心軟,若我們靠攏官家,靠攏趙駿,未嘗不能門蔭我們的子孫。”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想錯了,現在的大宋已經不是從前。既然有了一條未來光明的坦途,就不能夠阻攔在這條道路上。那樣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換一個方式,或許能行。”
“我打算向官家建言,成立一個大宋統籌國家的部門,由趙駿擔任規劃,我們從中輔佐。由他為大宋規劃未來的發展,統籌工業、商業、法律之類的建設。”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趙駿統籌國家大事,能管得了天下事嗎?”
“何況他一旦進入官場,少不得與所有官員打交道,隻要方法得當,如此這般,至少保士大夫二十年不會有大事。”
呂夷簡說完之後,環顧四周道:“就是過幾年後,慶曆新政,興許亦能無恙。最多罷黜掉大量無能官員以及貪官汙吏而已。這對於我大宋來說,不算壞事,也不算壞了士大夫根基。”
眾人聽罷,一個個頓時若有所思起來。
呂夷簡的意思他們聽明白了。
以前他們選擇的方式其實已經隱隱算半對抗。
希望將趙駿拉入自己陣營裡,讓他變成士大夫,從而防止他革掉士大夫們的命。
但趙駿顯然沒有這樣的意圖,哪怕他去參加了科舉,誰又知道這是不是糊弄他們的手段呢?
至少他並沒有按部就班地聽從他們的安排,也沒有老老實實地聽從他們的指導,而是不斷去忽悠皇帝,讓皇帝繞過官場給予他彆的權柄。
那麼呂夷簡他們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辦法。
除非把趙駿暗殺掉。
但這樣無異於是讓整個士大夫階級和官家徹底決裂。
以如今官家對趙駿的重視程度,一旦真發生這樣的事情,恐怕到時候宋仁宗也要變成明太祖了。
所以呂夷簡他們不敢賭,也不敢真的與趙駿,與皇帝變成你死我活的局麵。
何況他們與趙駿相處那麼多天,知道趙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雙方真沒必要魚死網破到那個地步。
那麼。
既然趙駿融入不了他們。
他們,又為何不能融入趙駿呢?
打不過,那就加入!
隻要跟趙駿打好關係,雙方建立深厚的友誼,那麼很多話就能說開。
很多事情,他們也可以通過自己想辦法影響到趙駿。
將來即便自己不在了,看在他們的麵子上,總不可能連老友的子孫後人都不照拂一二吧。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人情世故?
隻不過唯一的不同是,以前他們還有點高高在上。
即便趙駿是後世來人,他們更希望趙駿成為他們的接班人,而不是淩駕於他們之上。
可相比於自身利益。
有的時候,放低姿態,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一時間,每個人的想法,都豁然開朗起來。
投趙一念起,刹覺天地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