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司的行為很不對勁,但趙駿並沒有立即對他們下手,而是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如果他是一名殺性比較大的開國皇帝,或者造反成功,拿到了大宋的權柄,那麼對於這樣的情況,自然可以肆意妄為,說罷免就罷免,甚至說殺就殺。
但如今他在不喜歡大宋的情況下,卻最終迎來了皇帝與一部分的士大夫妥協,願意做出讓步,那麼自然也要給他們幾分薄麵。
其實主要也是時局不一樣,開國皇帝權威很重,即便殺了士大夫階級,整個士大夫也隻能匍匐在他腳下。
如今處於王朝前中期,權力機構漸漸固定,誕生了很多墨守成規的潛規則,要想強行打破這些潛規則不太容易,可能會招來整個官僚士大夫階級的反對。
雖然趙駿不怕這樣的情況,但很多事情必須要做到明麵上過得去。要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對方,那未免顯得太無情了些。
這對於一名要改革的上位者來說不是很有利,會讓下層感到恐懼,從而影響到改革的推進。
所以獎罰分明很重要。
必須要樹立一個絕對公平的上位者形象,你第一次犯錯可以原諒。
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給你機會,依舊如此的話,那麼就有理由動手,彆人也不好說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要講究個名正言順,否則不能服眾。
命令下去,東西都發回鹽鐵司,趙駿也沒有在意,而是又命人去夏竦主管的度支司,勒令夏竦在明天之前把度支司的數據交上來。
中午時分,忙碌了一個上午的趙駿出了政製院,一路來到樞密院,進入廳內,沿途各級官員看到他紛紛行禮。
他微微點頭,迎麵走來了樞密副使王德用,王德用稍微恭敬一些,拱手道:“見過知院!”
“王副使。”
對於這個軍人出身,跟狄青一樣以軍功擔任樞密副使的將軍趙駿還是很尊重,拱手回了一禮,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便隨口說道:“西夏常年挑釁,可能發生戰事,你要做好準備。”
王德用當時就一愣,連忙追問道:“知院,莫不是打算派老夫前往西北?”
“嗯。”
趙駿點點頭道:“我也給伱透個底,趙元昊要建國的事情喧囂塵上,他自己也多次知會我大宋,這是大宋不能容忍的事情,戰事一開,就要拜托老將軍了。”
王德用大喜不已,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隻是不斷抱拳,情緒激動地已經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些年大宋很多人都知道西北可能要打仗了。
之前說過,李元昊在建國之前做了很多準備,比如多次知會大宋說自己要建國。
並且攻打周邊回鶻、吐蕃、諸羌,與遼國聯姻,又仿照宋朝建立政治、軍事製度,創立西夏文字、服飾、禮樂,升興州為興慶府,定都城等等。
甚至還不斷在宋朝西北的邊境挑釁、掠奪、打草穀、派臥底之類,一步一步試探宋朝的底線,摸清楚宋朝的態度。
在這種情況下大宋朝廷內部也不乏有要出兵西夏的聲音,隻是趙禎和其他士大夫都比較慫,一直到李元昊發現大宋就是一個紙老虎,決定正式建國的時候,都隻是言語上口頭譴責。
這也導致李元昊覺得大宋軟弱可欺,立國沒多久就發動三次戰役,連續擊敗宋朝,奠定了他西夏帝國的首戰權威,之後又打敗遼國,至此便開始三國鼎立。
所以很多人都清楚與李元昊之間的戰鬥不可避免。
王德用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因此曆史上就向趙禎請求前往西北戍邊,防備西夏。
可惜的是宋朝不管是皇帝還是士大夫,防武人可比防西夏遼國嚴峻得多,因而麵對王德用的請求,根本不同意。
最終讓老頭遺憾而死,跟狄青一樣,充滿了憋屈。
如今狄青還未成長起來,西北戰事雖然已經欽定範仲淹為主帥,但主帥之下必須要有大將,王德用顯然就是一名好大將。
雖然在事情未定之前,儘量少給彆人下承諾,可他跟趙禎不同,怎麼可能有大將卻棄而不用?
所以既然今日恰好見到了老頭,那就順便跟他提一句,也是為了讓王德用早點研究好西北形勢,在與西夏之間的交戰當中,尋找到破敵的先機。
見老頭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趙駿左右看看,周圍還是沒人來,便低聲對他說道:“副使可以去找範仲淹,我準備來年讓範仲淹主政西北,到時候我會派你去搭檔,你們二人先摸清楚西北形勢,再做計較。”
“是是是,多謝知院。”
王德用興奮地臉上喜形於色,他在樞密院跟泥塑的一樣,文人嫌棄他粗鄙,都不願意和他打交道,如今新上任的政製院知院竟如此賞識他,讓他感動萬分。
最主要的還是宋朝武人太憋屈,前有王德用,後有狄青、嶽飛。老頭子前半生打了一輩子仗,後半生明明還可以接著他,皇帝和士大夫卻忌憚他在軍隊裡威望高,而不敢讓他去前線,這實在是令人遺憾。
如今似能達成夙願,讓老頭自是激動莫名。
趙駿又叮囑道:“此事不要告訴他人,趙元昊在汴梁有細作,你知道就好,即便去找範仲淹,也隻要告訴他是我派你去的,他自然知道,會告訴你一些情況。”
“是是。”
王德用連連點頭。
“嗯。”
趙駿就拱手說道:“我還有些彆的事情,其餘就拜托副使了。”
“恭送知院。”
老頭態度愈發恭敬。
雖然他其實心裡也很清楚,趙駿的承諾不一定能兌現。
畢竟他真要被派往西北,朝內忌憚他的士大夫們肯定不會放過機會,彈劾怕是一日比一日多。
就像這兩年有人竟然因為他長相奇特,說他有叛逆之相,彈劾他可能造反一樣。
士大夫們為了打壓武人,做出什麼離譜奇葩的事情,他都不奇怪。
但有希望,總比常年處於絕望中要強得多。
趙駿與王德用分彆,穿過樞密院前庭,一路到了同知樞密院事李諮的公堂。
跟政事堂以及政製院主官們都在一個大堂裡辦公不同,他們是宰相需要一起商量著開會,所以沒有單獨院落。
但樞密院象征意義更大,沒有兵權,主要管的事情也是軍事後勤為主,因此主官都比較空閒。
不然李諮一個主管軍事的樞密院同知,也不至於被派往搞茶法改革。
當趙駿踏入李諮的官邸時,他正在與一名官吏聊天。
見到趙駿進來,二人連忙起身道:“知院。”
“嗯。”
趙駿說道:“李相,我來找你是有些事情。”
“你先去吧。”
李諮就擺擺手,示意那名官員先離開。
那名官員就向李諮和趙駿分彆拱拱手,隨後退去。
等他走後,李諮捂著嘴咳嗽了兩句道:“知院請坐,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