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晚秋時節,宮中的桂樹漸漸凋落,但還依舊蘊育著濃鬱的桂子香味,飄揚四溢。
午時的崇政殿矗立在秋冬交集的陽光下,顯得巍峨高大。
趙禎此時正在崇政殿內批閱奏折。
政製院雖然建立,但為了照顧皇權,基本上宰相們處理完政務,都要他核查。
除此之外新部門成立,人員安排以及罷免官員,也需要他簽字同意。
不然要是趙駿直接開口就能任免官員,這在大宋官場上就又會是一場地震。
恐怕彈劾趙駿以及三相三參要架空皇權,準備造反的劄子要把整個崇政殿都給淹沒。
所以雖然政製院有任免官員之權,但至少形式上還是要得到皇帝首肯。不過現在趙禎什麼都答應,這種事基本跟走個過場沒什麼區彆。
“蔡相已經上了劄子,準備調曾公亮為火器司知司,執掌火器製造,現在隻要等大孫給出製作火器的辦法,那朕的大宋,也就有火槍和火炮了。”
趙禎看著手裡的奏折,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目光滿是憧憬,心裡想著,“要是大宋有這火器,豈會再懼遼國?若範卿能夠擊敗西夏,再退遼國的話,朕之威望,無可睥睨了。”
他合起手中的奏折,先是激動不已,憧憬著大宋一旦有火器,就能縱橫神州,橫掃西夏與遼國的場景,隻是想想著,隨後又臉色凝重,心中憂愁不斷。
雖說雖說如果能擊敗西夏和遼國,他在大宋的地位將比肩太祖,甚至超越太祖,而且整個大宋也將日益強盛,堪比漢唐風采。
但人在憧憬什麼,也會擔心什麼。
趙禎在想,要是能勝,那必然是一件好事。可萬一敗了呢?
遼國畢竟強大。
哪怕趙駿說過,現在的遼國同樣內憂外患不斷,已經遠不如幾十年前的盛景。
可人不怕一萬,就總怕萬一。
趙禎就覺得一旦失敗,那對於如今本就風雨飄搖的大宋來說,就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打擊,恐怕會有滅國之災!
所以前一刻還在想著要是大宋能夠打贏宋夏與宋遼戰爭,他的地位該如何偉大。
後一刻就悲觀的想到了一旦失敗,下場到底有多淒慘。
這也是宋朝皇帝常有的情緒。
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特彆是宋仁宗趙禎,最是如此。
“算了,曆史上本來就敗於西夏,最後遼國陳兵邊境,終究是沒有打起來。對於他們來說,大宋雖然孱弱,可也不是隨意欺淩的對手。何況大宋本就滅亡了”
趙禎想到最後,就有些心煩意亂,乾脆扶額不去想這些。他現在有敢於麵對遼國和西夏的心思,不就是因為大宋要亡了嗎?
反正即便他不做出應對,幾十年後靖康恥還是會讓大宋煙消雲散,那還不如孤注一擲。
成了那就大宋奠定強國地位。
大宋就能夠為自己爭取至少五十年和平,從容進行內部改革,然後完成工業革命,在生產力大幅度飛躍之後,吞並西夏和遼國,成就東方霸主!
敗了以遼國和西夏的情況也不可能吞並得了大宋。
最多就是跟曆史上一樣增加歲幣,或者造成國內動蕩,不至於讓他老趙家滅亡。
況且.
“大孫不會讓咱老趙家亡的,隻要大孫在,大宋一定能強盛!”
趙禎重拾信心,又看起了奏折。
就在這個時候,王守忠進來躬身說道:“官家,小郎和諸位相公來了。”
“哦?”
趙禎連忙說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王守忠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是關於三司鹽鐵使的事情。”
鹽鐵使?
劉元瑜嗎?
趙禎想了一下,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
王守忠就出去了。
片刻後趙駿呂夷簡等人進來。
他們先向趙禎拱手行禮說道:“參見官家!”
“都坐吧。”
趙禎笑道:“今日不在政製院,怎麼有工夫到崇政殿來了?”
趙駿看向呂夷簡,示意這事他來說。
呂夷簡便說道:“官家,請罷整個鹽鐵司。”
“整個鹽鐵司?”
趙禎當時就嚇了一跳,說道:“鹽鐵司從副使之下,有七案,各推官、判官、孔目官、都勾押官、勾覆官加起來一百多人,全都要罷免?”
“是的。”
呂夷簡麵無表情地道:“鹽鐵司無視政製院政令,整個上下竟為劉元瑜一人掌管。臣等派人去催促要其計數,沒想到他們抗令不遵,全司甚至沒一個人來政製院闡述緣由,蔑視國家法度!”
王曾也說道:“官家,這是政製院知院以及所有同知、候補同知的意思。鹽鐵司這樣做,隻會造成政製院權威下降,到時候還談如何改革?如何強盛國家?”
在這件事上他們還是跟趙駿站在一邊。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政製院的成立,呂夷簡等人也會成為利益受眾。
原來在宰相那個位置雖然看似地位崇高,可一來權力遠遠不及眼下,二來政製院同知以及候補同知的身份是終身製的。
根據趙駿的規定,為了政策的長久運行,一旦入政製院,任期就有五年。但說是五年,實際上除非能力實在太差,否則基本上能乾到退休,混一個高官待遇告老還鄉。
所以相比於以前朝不保夕,權力低,且隨時可能會被開除出京的宰相位置,這政製院才是呂夷簡、王曾、盛度這些權力欲望比較大的應該待的地方。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要擁護政製院的權威,同時也是為了維護自身宰相的權威。
劉元瑜這種行為不止是在挑釁政製院,挑釁的還是呂夷簡王曾他們這些利益集團的威嚴,因此彆說罷免鹽鐵司,就算是把整個三司罷免,為了樹立起政製院的強勢,他們也會同意這樣做。
隻是這樣的話對於趙禎來說就比較難以接受。
要罷免劉元瑜一個人還行。
整個鹽鐵司..
趙禎麵露難色道:“鹽鐵司的人都是受劉元瑜指使,隻懲罰首惡不行嗎?”
“不行!”
趙駿也站起來說道:“政製院以後既然要成為國家中樞,推行政務,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威信。鹽鐵司如果隻是劉元瑜一個人一意孤行,其餘人都勸了或上奏了政製院,那就隻懲他一人。但現在彆說鹽鐵司,就連三司使程琳都沒有動靜,完全是視政製院如無物,程琳也要罰!”
好家夥。
剛還隻懲罰整個鹽鐵司,現在連三司使都要罰了。
趙禎無奈道:“好吧,既然是整個政製院共同商議的結果,那朕就尊重你們的決定。”
“臣請詔書。”
呂夷簡說道。
趙禎略微遲疑,最終還是點點頭,自己親自寫了一份詔書下去。
“謝陛下!”
趙駿雙手舉過頭頂,接過詔書,然後拱手說道:“政製院與陛下榮辱與共,鹽鐵司挑釁政製院權威,就是在挑釁陛下的權威,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今後陛下也千萬不要對他們過於仁慈,為了大宋江山,這些屍位素餐之輩,就該一一清理。”
“朕知道了。”
趙禎應了一聲,心中無奈。
自己後世這大孫。
確實太強勢。
這鹽鐵司一百多名官員,說罷免就罷免,官場上怕事又要引起一場地震了。
拿到了詔書,就相當於拿到了尚方寶劍,這就是名正言順!
趙駿呂夷簡等人向趙禎告退,隨後向三司而去。
鹽鐵司就在文德門後門,從汴梁皇宮的中宮穿過複道,走文德殿後門,到了文德殿,隨後穿過文德殿前門,便是三司、樞密院以及原來的政事堂。
現在政事堂搬遷到了大慶殿後閣,與他們雖隻是一牆之隔,但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位置上顯然政製院更靠近皇權中樞。
此刻三司內,各部門各司其職,夏竦今天上午就把東西統計好交了上去。
他做得甚至比晏殊戶部那邊更詳細,幾乎沒什麼錯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