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國營專賣的情況下,他們就沒有改進技術,增加商品品質的動力,因為百姓不管怎麼樣,都必須要從他們手裡買,何必浪費那麼多精力?
所以就導致這些掌管榷賣的官吏人浮於事,甚至還私底下把官營的產品賣給商人,又或者自己偷出來販賣。
另外就是很多官員背後都有家族商業勢力,比如那位龍圖閣待製馬季良,還有給事中胡則,殿中侍禦史王沿候等等..
如果說官員經商的名單的話,估摸著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因為不止是中央官員,還有地方官員也經商。
甚至宰相呂夷簡、王曾、王隨、蔡齊、宋綬、盛度,乃至於晏殊都廣蓋私宅,出租謀取暴利,被蔡襄彈劾。
也難怪蘇洵在《嘉祐集》中對此感慨頗深,“吏之商,既幸而不罰,又從而不征,資之以縣官公糴之法,負之以縣官之徒,載之以縣官之舟,關防不譏,津梁不嗬,然則為吏而商,誠可樂也。”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朝貪汙確實比較少,因為人家不僅工資高,而且完全不需要靠貪汙發家致富,自己利用手中的權力,自己賺錢。
相當於後世西方某政客掌管著批項目的權力,然後項目都給自己家人做了一個樣。
這就造成宋朝商業確實繁榮,可像明朝鹽商那種身家幾千萬甚至上億兩白銀的頂尖商賈卻完全沒有。私人商賈完全被這些官方商賈給壓製,就不可能有資本主義出現,連萌芽都算不上。
“好了。”
聽到眾人的吹捧,趙駿終於緩慢地說了一句。
見他說話,大家連忙閉上嘴巴,連茶水都不敢喝,眼巴巴地看著趙駿。
這些身家百萬貫的大商人在普通百姓麵前人五人六,可在真正的掌權者麵前,其實啥也不是。
隨便一位大官就可以讓他們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都輕而易舉。
所以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對待。
就見趙駿環顧四周,沉聲說道:“官家榷賣製度確實該換一換了,好處朝廷沒得到多少,都被那些當官的拿走,三司的問題多多,皇城司也該調查調查這些人,該抓的抓,該抄家的抄家,殺一批人,決不能姑息。”
他這話中帶著一股殺氣,眾人脖子不由得縮了縮,嚇得一動不動。
要知道這些天皇城司砍了不知道多少人,前段時間每天輪番帶人去東城郊外砍頭,那草地都染成了紅色,他們雖然知道趙駿是講理的人,但生怕惹惱了對方被抄家滅族。
就見趙駿說完之後,又看著眾人繼續說道:“不過完全放開榷賣也不行,朝廷鼓勵市場競爭,也鼓勵大家鑽研技術,提高商品品質,帶給百姓更好的產品。但茶、鹽、油、糧等物品是生活必需品,乃是國之命脈,不能完全交予商人處置。”
“這是為什麼呢?”
旁邊李諮知道下麵那些商人不敢搭茬,就很配合地問了一句。
“因為商人重利!”
趙駿扭頭說道:“若有十分之一的利潤,商人便足以運作;若有五分之一的利潤,商人就活躍起來;有二分之一的利潤,商人就鋌而走險;為了一倍利潤,商人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三倍利潤,商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死刑的危險。”
台下眾人麵色不一,雖然這話有些貶低商人隻看重利益,但話是趙駿說出來的,他們哪怕是反駁也不敢反駁,因此一個個都是表現得略帶著心虛,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
就聽到趙駿繼續道:“一旦商人重利,那麼就有可能哄抬物價。如這次淮南大旱,前年災情開始,商人們便囤積糧食,把糧米一度炒到兩三千文一石,這對於國家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因而必須要監管,也必須要朝廷在其中參與。”
田昌其實早就從李諮那得知朝廷想要跟他們作價商股的事情,所以倒也沒有意外,便說道:“知院說的是,小人也以為若是全麵開放榷賣,並不穩妥,因而願意與朝廷一同協作。”
孟承起也知道這事,馬上第二個表態道:“小人也覺得這樣最好,官家能夠在其中,自然也能夠監督商人不為利而有損國家百姓。”
眾人都是聰明人,便立刻也紛紛跟進道:“小人亦是如此。”
“小人堅決擁護知院的決定。”
“知院請放心,隻要知院一句話,小人必赴湯蹈火。”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忠心。
雖說朝廷監管且可能會在裡麵參雜股份,但也好比像以前那樣,不僅受到官商的打壓,還拿茶引鹽引都困難重重的情況好得多。
在座的各位能夠成為一方富豪,除了本身有商業頭腦以外,要麼是抱上了官家大腿,要麼是見識過官家厲害,所以兩害取其輕,相比於得罪官家,與官家交惡,那自然是與官家交好更有利。
趙駿見眾人識時務,便笑了起來道:“諸位也不用擔心,你們今天既然能坐在這裡,而不是被皇城司請去喝茶,自然是有理由。”
說著他看向田昌道:“田昌,你雖是汴梁最大茶商,但也最多就是私人茶商,那些官商當中,不弱於伱甚至強於你的有很多,像馬家、劉家、李家等等,你知道為什麼是你坐在這裡,而不是他們嗎?”
田昌一頭霧水,說道:“小人不知。”
“因為我需要的商人必須要有優良的愛國品質,有為人的基本道德底線!”
趙駿環顧四周,擲地有聲地說道:“春秋時期,商人弦高在國家危難之際,假裝犒師智退秦軍。孔子的學生子貢聽說齊國要伐魯,遊說諸國救齊。商人也應該愛自己的國家,而不是眼中隻有利益。那樣的人不配為商人,隻是資本家而已。”
資本家?
眾人一臉茫然。
有人問道:“知院,何謂資本家?”
“資本家就是一群隻看重利益,而忘記為人準則的人!”
趙駿解釋道:“禮、義、仁、智、信全被他們拋在腦後,為了利益,連家人都可以出賣。這群人是恥辱的象征,像淮南旱災之後哄抬糧價的糧商,就是一群資本家,應該把他們掛在城門樓上將他們吊死。”
眾人打了個寒顫。
怎麼這位知院青天大老爺,開口閉口就是要殺人?
而且還是以吊死示眾的方式。
殺心有點重啊。
“當然了,在我看來,商人並非賤民,他們同樣也是國家的一份子。所以國家不能歧視商人,應該正常地像大宋任何一個子民一樣看待商人。但同樣的,我也希望商人能夠愛國,能夠誠實守信,公平公正。”
趙駿接著又緩和了語氣說道:“在國家危難的時刻,商人應該站出來幫助國家。在百姓危難的時候,商人也要擔負起責任。我希望咱們大宋都是像弦高、子貢這樣的商人,而不是在淮南旱災之後哄抬物價的資本家。選諸位來,就是看重了大家愛國的品質。”
“不錯。”
李諮微微點頭道:“爾等都是老夫精挑細選,如田昌,入中之時,少虛估錢財,又組建商行,穩定茶葉價格,幾乎從不哄抬茶價,頂多也就是稍微溢價賣,該賺的錢賺,不該賺的一分不賺,這才是為商之道!”
聽到他的話,眾人心裡稍微舒服點,田昌等人連忙說道:“李相說笑了,我等也隻是儘一些本份,汴梁百姓要茶,我等也是為國為民,並不敢貪功。”
“我等商人雖重利,卻也知道國破山河在,若是沒有了大宋,沒有了自己的國家,便如浮根之萍,四處飄零。”
“是啊,請知院與李相放心,但有差遣,我等絕不推辭,縱使豁去身家性命又何妨?”
大家拍著胸脯保證。
汴梁商人不計其數,身家過百萬者也不是沒有。但趙駿偏偏隻選了這十多人,原因就在於這些人算是商人當中比較有底線的。
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可事實上古代地主階級也不都是周扒皮。
史料記載當中,愛國地主、慈善地主非常多,遇到災荒年月,也有不少商人地主會選擇平價或者低價出售糧食,甚至乾脆放粥鋪救濟災民。
嗟來之食這個典故,其實就是一位叫黔敖的地主賑施災民的故事,隻是他言語過於傲慢,為饑民不能接受,終使善舉不得落實。
所以在海水裡麵找針不容易,但在沙子裡麵淘點珍珠還是簡單,最終李諮篩選出了十多位還算比較有良知的商人出來。
趙駿需要扶持一批商人,一來是穩定物價和民生,防止生活必需品常常出現大幅度波動。
二來也是為了推動資本主義發展。
將來再把礦產進行半國有半私有化,就不信這些商人為了挖礦,不研發蒸汽機出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商人的行動效率以及調動物資的能力,跟目前的官僚機構比起來,還是很有優勢。
入中法全靠朝廷通過政策來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
等到打仗或者救濟災民的時候,這些商人可比官府發揮的作用大得多。
因此與商人合作,進行半私有半國有化也是必要的改革措施。
等到將來這些政策措施又出了彆的問題,再改革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