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倒是講究,沒有像遼國和西夏見使臣那樣喜歡布置士兵嚇唬對方。
整個帳篷內就角落裡站了幾名士兵,然後範仲淹和王德用就坐在椅子上,布局跟漢人的房屋差不多。
劉六符進來後,先向範仲淹拱手道:“遼國使臣劉六符,見過經略相公。”
耶律仁先也拱拱手示意。
範仲淹笑道:“來者是客,請坐,上茶!”
他沒有虧待禮節,禮節這個東西,不僅僅是大義不能缺,小禮還是要有。
“謝相公。”
劉六符就與耶律仁先坐了下來。
等他們坐下之後,士兵就端上來了茶水。
二人望著冒熱氣的清茶以及撲麵而來的茶香,都沒有太多心情。
範仲淹向王德用使了個眼神,王德用開口說道:“如今兩軍交戰,貴使忽然造訪,是有何意?”
劉六符沒有開口說話,先端著茶喝了一口.有點燙嘴,但還是忍著咽了下去。
耶律仁先在來之前已經被授意是副使,要聽劉六符的安排,所以見到劉六符不開口,也就傻坐在那裡,什麼話都沒有說。
範仲淹眯起眼睛,自己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沒什麼事情,貴使不如請回吧。來日決戰,還是要離戰場稍微遠些,我大宋的大炮,可是能一炮轟出數裡遠。”
這似乎是不經意間透露的信息,卻讓劉六符感覺到了一種威脅,他也眯起眼睛看向範仲淹。
耶律仁先反倒坐不住了,先開口說道:“難道宋國真的要與我大遼死戰嗎?哼,我大遼帶甲之士百萬,就算你們宋國能夠防守,伱們還有能力打到遼國來?”
“嗬嗬嗬嗬.”
範仲淹和王德用都笑了起來。
劉六符歎了口氣。
原本遼國地位是在宋國之上的,遼使者也往往會抓住主動權。
但現在耶律仁先已經開口,那就主動權丟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耶律仁先一句你們還有能力打到遼國來,就相當於遼國承認他們攻不破大宋的壁壘。
以前遼宋之間就仿佛最強的矛與最強的盾,盾牌隻能防守,而矛也能不斷進攻,主動權永遠都是抓在遼國人手裡,所以曾經宋國隻會害怕大遼。
現在強力火器問世之後,那大炮、手榴彈,就已經能夠撼動遼國的地位。
耶律仁先的話,就已經在告訴宋國人——你們的盾現在已經有了反擊能力,我們的矛已經再也不能主動進攻了。
如此一來,在氣勢上就落入了下風。
劉六符隻能歎道:“經略相公,我想你也應該清楚,遼宋終究是兄弟之國,沒必要鬨得你死我活。”
“哦?”
範仲淹皺眉道:“難道此次挑起大戰的不是你們嗎?難道這裡不是宋境?難道是我在侵略你遼國的土地?還說什麼兄弟之國,你們遼國就這樣欺負兄弟?”
劉六符辯解道:“當初元昊起兵要攻宋,向我主遞交國書,一同邀請。我主便是看在兄弟之國的麵上,將元昊的國書送給宋皇,難道這不是儘了兄弟之國的友誼嗎?熟料宋皇卻回信嘲諷我主,失了大義在先,我主南下自然在情理之中。”
這就是要把責任推到大宋頭上。
然而範仲淹卻不高興了,淡淡地道:“遼主雖然把元昊的國書送來,卻言語威脅,要我大宋出錢出力,這算是哪門子的儘兄弟之國友誼。何況我陛下從未有過嘲諷遼主,難道問候一聲蕭太後,也有過錯嗎?”
劉六符一下子噎住。
當初李元昊起步向耶律宗真邀請一起攻宋,耶律宗真不太想和宋國打仗,但又想從大宋手裡撈好處,於是就用李元昊的事情半威脅大宋,讓他花錢了事。
曆史上他得逞了,完成了《重熙增幣》。可如今趙駿不答應,那趙禎那邊自然就隻能回絕,並且還罕見地硬氣了一回,在信中提及了蕭太後。
本來問候一下蕭太後是正常禮節,但世人都知道耶律宗真前些年才把蕭太後囚禁起來,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清楚是在嘲諷他不孝。
可那也是大家暗地裡都知道的事情,放在明麵上,那就是平常的問候,摘不出什麼毛病。
所以劉六符自然也就找不到什麼理由來推卸責任。
見劉六符詞窮,範仲淹笑道:“因而此戰毫無疑問,就是遼主擅自撕毀了當初澶州城下簽訂的盟約,你們背盟在先,又入侵我大宋在後,就怨不得我們大宋興兵討伐,以正名分!”
劉六符就說道:“此番我也是帶著我主的誠意來與宋國詳談,希望經略相公能夠好好考慮一下,先向宋皇上報此事,我願意前往汴梁細說。”
“不用了,我皇陛下將河北路所有事宜全權交予我處置,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打是和,還需我來決斷。”
範仲淹向南方拱拱手:“不然的話,若是在和談期間,你們故意拖延時間,又從後方運來糧草兵馬,執意侵犯我大宋,那該如何是好?我自有便宜行事之能,但若遼主真心想談的話,那倒還有和談的餘地。”
誰都不想打仗,能談好自然希望談好。最重要的是,即便遼國那邊國力承受不住,大宋其實也不好受。他們先和西夏打,又和遼國打,調撥大量人力物力,對於國力的消耗是肉眼可見的下降。
所以如果能回到談判桌上,讓遼國知難而退,那大宋不僅能換回寶貴的改革時間,還能減少不知道多少士兵的傷亡,讓多少百姓不至於因打仗而加征的沉重賦稅擊倒。
這對於大宋來說,也是件好事。
劉六符見此,便咬牙說道:“我主說,宋國每年的歲貢增加二十萬貫,再割讓關南十縣,他便撤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範仲淹和王德用再次對視一眼,緊接著,帳篷裡發出了歡樂的笑聲。
連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耶律宗真的條件。
真是讓人逗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