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想想知院會怎麼做(1 / 2)

宋慶曆二年春,朝廷頒布新的政策,大量減免賦稅,開始與民休息。

政令發布下來之後,全大宋各路地方官員連忙召集地方裡正、戶長等鄉役,在縣衙開會議事。

這就看出先整頓吏治的重要性了。

因為大宋前期,各州縣的所有衙役,實行的是“色役”輪差民戶法,又被稱為差役法。

其中又有分為“鄉役”和“吏役”兩種。

鄉役裡的裡正主要是負責催收賦稅,而戶長主要是接受官府公文的,類似會計、秘書、文書之職,協助裡正催督賦稅。

如果是以前,要是地方官吏沒有做到位,那就很有可能不管不顧,將朝廷的新政拋之腦後。

這些鄉役負責傳達上麵的政令,要是地方官不管事,唯一的結果就隻有地方鄉役與衙役該收的苛捐雜稅照收,稅則少交,剩餘的就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如今吏治做到了位,且對於地方吏役給予政策補貼和工資,加上新政策頒布都要納入考成法,每個月州裡都有禦史過來巡查。一旦查到政策沒有通知或者出了紕漏,烏紗帽不保。

所以各地縣衙的縣令、縣丞都在抓新政的事情。

江南東路,信州。

新任信州知州柳永,是今年初剛從浙江明州調任過來的。

他從景祐元年中進士,當了三年睦州團練推官,又做了三年餘杭縣令,於寶元二年擔任定海鹽監,已在地方為官九年,政績出色。

因此今年吏部磨勘改官,柳永被選為上上品。正常情況下,應該先做六品州通判,但因在知院破除江南私鹽案中立有功勳,再加上政績確實好,所以破格越級提拔,進晉為從五品知州。

此刻柳永先是在信州治所上饒縣的州府衙門召集各縣縣令,把朝廷的政策傳達下去,等到了四月份,過了大概半個多月後,便忽然喬裝打扮,微服出巡,看看地方情況。

上饒作為治所,嚴格傳達了朝廷的旨意,上饒縣令不僅督促衙前裡正和戶長把消息傳達下去,同時還自己親自前往各鄉田間,一遍一遍地說著這個喜事。

農民們得知今年的稅收將大幅度下降,紛紛喜極而泣、奔走相告,田野裡到處都能看到精神矍鑠,連腰杆都挺直幾分的農民。

柳永見到這個情況很高興,讚賞了上饒縣令一番,將他的功績上報給了禦史司,隨後又前往其它縣。

信州有六縣,當地多山巒丘陵,因此很多村莊都是居於群山之間,要想傳遞消息殊為不易,有的時候,縣城離下轄鄉村,光走路可能都得走一兩天的時間。

其中弋陽寶豐鎮軍陽山當中,崇山峻嶺間就有數個村,名為青山鄉,沿著青山河,也就是後世饒河支流雙港河往南行七十餘裡就是。

寶豐鎮離弋陽縣城也才三十多裡路,但這個鄉卻是寶豐鎮最偏僻的鄉,當地村民彆說去縣裡,就算去鎮上都少。

見到新政,眼瞅夏稅要交,鄉裡地主就與裡正動了歪腦筋,隱瞞了取消大量苛捐雜稅的消息,催促農民們繼續交稅,其中不需要繳納的賦稅,幾乎全都落入他們的腰包裡。

到七月份,柳永就巡視了不少地方,大多數地方都基本完成了政令下達,農民們興高采烈,整個州都洋溢在一片熱火朝天,歡欣鼓舞當中。

“當今陛下素以仁德著稱,以前是遼國和西夏逼得太苦,以至於冗兵甚重,國家不得不多納稅款以維持兵事,如今範公西敗元昊,北破宗真,揚我大宋國威,自該輕徭役,減賦稅,與民休息。”

青山鄉山腳下,偽裝成山貨商人的柳永與信州通判江璩走在河邊山道上,他們現在已經走了大半個信州,視察完寶豐鎮之後,就要前往貴溪,那裡是最後一個點。

柳永穿著普通的長衣大褂,江璩也是差不多的造型,兩個人身邊跟著七八個州府衙役組成的衛士,似一個個長隨打扮。

雖然腰間個個鼓鼓囊囊,瞧著怪怪的,但不是懂行的人倒一般真難看出來。

江璩笑著說道:“太守所言極是,天子仁厚,愛民如子。且柳公亦又何嘗不是?此番我們踏遍信州各地,就是為了探訪地方百姓是否都已經享受到了朝廷的恩典。”

“在職一方,就有牧土之責,朝廷看重民生,看重百姓,我等亦不敢懈怠啊。”

柳永長歎了一口氣。

他們隨後沿著崎嶇的山路,在向導的帶領下,進入了深山。

便當他們走過一個小山梁的時候,前方卻出現一個人影,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挑著擔子,擔子兩邊各有一個籮筐,籮筐裡坐著兩個小孩。

見到柳永一大群人,那個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繼續悶頭往前走。

看到這一幕,柳永皺起眉頭,便以問路為名走過去說道:“這位邑親,請問前麵是青山鄉嗎?”

邑親在宋時差不多就是老鄉、鄉親的意思。

那男人隻回了句:“是。”就也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往前行。

柳永忙道:“邑親,你這挑著裡兒是去哪啊?”

男人腳下更快了,沒有回應。

柳永見此,便囑咐左右道:“把他抓起來。”

頃刻間幾個衙役就上去把男人摁住,男人大驚道:“你們乾什麼,你們想乾什麼!”

“彆抓我阿爺,彆抓我阿爺!”

有個小女孩大喊。

柳永一時愣住,他還以為這男人行跡匆匆,頗為可疑,以為是偷小孩的人販子。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是這兩個小女孩的父親。

正準備上去盤問的時候,便在後麵,有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裡麵還夾雜著嗚咽聲:“嗚嗚嗚,當家的,伱快回來啊,那是你親閨女!”

片刻功夫,道路儘頭就連滾帶爬,急急忙忙跑出來一個婦人。

她穿著粗布麻衣,衣服縫縫補補,整個人也是麵黃肌瘦,但此時臉上卻是哀傷至極,嚎啕大哭。

見此情形,柳永更糊塗了,隻好先讓手下把男人放開。

也就是這功夫,婦人已經到了近前,先撲到兩個孩子身邊,一把把她們抱住,哭得像個淚人一樣說道:“你自己親閨女也要賣,你還是個人嗎?”

男人也一下子淚崩,哭嚎道:“我能怎麼辦?今年又要那麼多賦稅,王管事連家裡的鋤頭都搶走了,不賣她們,今年就要餓死。”

刹那間,柳永明白了,他臉色凝重地看向旁邊江璩,江璩亦是整張臉都陰沉了下來。

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抓政績,抓新政,在這個關口信州若是沒有做到位,被禦史抓住上報到朝廷,那他們的考核就算是徹底過不了關了。

績效工資倒是小事,關鍵是他們都是進士出身。古代門蔭入仕者往往很難升遷高位,所以比較看重實際點的績效。

可進士出身文憑就比門蔭入仕和同進士出身一類強得太多,在升遷方麵也往往是朝廷優先考慮。

要是在這個關口出現考核沒過,那無疑會讓他們未來前途堪憂。

年輕的夫妻已是抱頭痛哭。

江璩走了過去正要說話,後方又是一大群人過來。

為首的是個乾瘦漢子,見到前方小山梁的林蔭道間年輕的小夫妻,大喜道:“快,把他們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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