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慶曆四年六月中旬開始,朝廷就如火如荼地展開了軍隊清查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動蕩。
全國各地到處都在扣押、調離、抓捕一些營都級中下級軍官,不管有沒有犯罪,先與軍隊隔離開,再進行深入調查。
如果危害不深,且受到士兵們的愛戴,這樣的軍官往往不會有事。
甚至還可能會因軍官短缺而得到升遷。
但若是犯法,不止是吃空額、喝兵血、拿軍輜等曆史遺留問題,還有販賣違禁物、虐待、毆打、體罰乃至殺戮士兵者,一律要嚴懲不怠。
結果就是大批指揮使、副指揮使、虞侯之類的中下級軍官落馬。
都沒有直接上報到朝廷,欽差使者與當地皇城司、禦史司聯合執法,就把犯法的人先扣押處理掉,接著將證據上交,再由朝廷進行審判。
證據之類的東西也實在是好找,在把中下級軍官和底層士兵隔離之後,沒過多久,大量士卒就進行舉報。
並且各種賬目、文書、兵籍等都可以作為證據,連抵賴的空間都沒有。
不止是古代,後世中央派出督導組去地方巡查的時候,掃黑除惡、打擊貪腐,也往往都是靠群眾舉報。
這一招可謂是百試百靈,再狡猾的貪官汙吏也很難逃脫。
畢竟一個地方的官員貪不貪,有沒有做事實。一個軍隊的軍官好不好,有沒有吃空餉喝兵。當地百姓和底層士兵最清楚,也最明白。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很多營都級彆的軍官遭到了逮捕、停職,被牽連的底層士兵也不在少數。
一時間,各地軍隊人心惶惶。
邊境一些犯法的軍官,為避免被抓走,甚至乾脆叛投到西夏和遼國去。
在這段時間內,整個軍隊也達到了戰鬥力最低點。
因為大宋的軍製分都、營、軍、廂。其中百人為一都,五都為一營,五營為一軍,三至五軍為一廂。
但上麵的各軍、廂的將官是不常設的,隻有打仗的時候才會派遣。
所以非打仗時候,大宋直接領兵的最高直接軍事統帥就是營都級的單位。
這麼多營級的大大小小軍官被清洗,那顯然隻會讓軍隊的基本戰力大打折扣。
當然。
大宋的基本戰力也就那樣,再打折扣,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就在大宋從五月份開始對軍隊進行清查,六月份爆發了謀逆案,七八月份朝廷對全國軍隊展開清理的時候。
北方的遼國和西夏,也通過他們在大宋的間諜,知道了這一情況。
七月中旬,遼國中京道大定府。
自從康定元年遼軍南下,在河北被範仲淹一頓暴打之後,遼國皇帝耶律宗真就常居於中京。
這幾年耶律宗真在張儉的輔佐下勵精圖治,做出了不少重大改革。
如大力整頓到此時已經漸漸有些腐敗渙散的皮室軍,規定三日小訓,五日大訓,天天要出操,訓練騎射。
又打壓了一批國內豪強貴族,安撫遼東女真,出兵攻打叛亂的北方部落,鎮壓各地起義。
同時大力發展國內工商業,積極與宋國進行貿易往來,促使國內商貿繁榮。
遼國在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麵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措施,讓原本日益衰敗的大遼頗有些起死回生,重回巔峰的趨勢。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遼國也是搭上了大宋經濟飛速增長的快車。
雙方取消貿易壁壘,正常情況下,肯定是經濟更強大的那個國家占便宜,很容易出現貿易順差。
但實際上遼國的商業也不是特彆弱,本身國內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和手工製造能力。
再加上兩個國家都是農業國,又不是工業國,很難達到傾銷的目的。
因此大宋這邊的書籍、工藝品、瓷器、茶葉、犀牛角、香料在遼國暢銷的同時。
遼國那邊的人參、獸皮、金銀器、遼瓷、牛羊、絲綢、羊毛衣(遼國紡織業很發達)等商品在宋朝也很受歡迎。
甚至很多如馬匹、皮裘之類的商品本身就是遼國官方在賣。
這為遼國帶來了大量的收入。
耶律宗真手裡頭有了錢,可以對國內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並且還從宋朝軍隊那裡買到了手榴彈、大炮,再從宋國商人那購入硫磺,進行火器仿製。
而除了上述這些以外,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耶律宗真取消了四季捺缽。
四季捺缽是很有政治意義的,遼國國土麵積太大,且大多數都是平原區,如蒙古草原,東北平原等等。
為此遼國皇帝四處遊走,一來可以震懾諸多部落,二來也是為了保持遊牧民族“秋冬諱寒,春夏避暑”,隨水草畜牧的生活習俗引入到政治管理中。
這樣遼國皇帝就可以親身示範,教育其族眾不忘立國之資的鐵馬駿騎本色,保持一支能縱橫馳騁的勁健騎兵,與中原王朝相抗衡。
但這個習慣雖然保證了軍隊的戰鬥力卻非常耗費國力。
因為皇帝到處走,會帶上所有的大臣以及三十萬軍隊,這些軍隊走到哪吃到哪,糧食補給不是靠後勤,而是靠地方的各個部落進貢。
結果就造成了地方各個部落持續衰弱,到遼國中後期,大量地方部落不滿被遼國剝削,揭竿而起,造成遼國崩塌。
所以本質上來說,四季捺缽就是遼國削弱女真、蒙兀、渤海、室韋、奚人、阻卜等其餘各非契丹族部落的政治管理,同時還能帶動一定的軍事發展,對契丹族來說是大有益處。
可如今隨著遼國大敗,國內政治局勢非常不穩定,如果繼續對國內的各個部落采取鎮壓的方式,很有可能形成反彈,甚至聯合宋國對遼國進行反撲也說不定。
因此耶律宗真不得不聽從張儉的建議,一改之前對各個部落的一味索取、壓榨,改為休養生息,減免他們的賦稅,安撫他們的民生。
不過這並不代表遼國就要放任其餘部落壯大,耶律宗真如今常駐於中京,除了把重心放在宋國身上以外,更重要的是中京更靠近遼陽東京府,方便對東北麵的渤海、女真等部落進行管控。
此時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正在校場上。
遠處校場上正在爆發出各種亂七八糟的響聲,有手榴彈的爆炸,也有大炮的轟鳴,泥土飛濺,沙塵四起,整個校場轟鳴聲音震天。
耶律宗真遠眺北麵,看到這個樣子並沒有覺得多高興,而是麵色沉重地對身邊的北府宰相,同知元帥府事兼北樞密使蕭惠說道:“我大遼的火器已經鑽研了數年,卻始終沒有到宋人的那般威力啊。”
蕭惠回答道:“宋人的火器配方機密,極為嚴苛,我們的內應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也隻探聽到秘方隻有硝石、木炭以及硫磺,但配比多年,這已經是最好的一批了。”
“唉。”
耶律宗真歎了口氣道:“不知道朕何時才能擁有宋國的這般火器。”
“陛下也莫急,內應還會繼續打探消息。”
蕭惠笑道:“何況他們即便研發了新式火器,宋國的將領也都會倒賣給我們,這手榴彈和大炮,不就被我們仿製出來了嗎?”
“嗬嗬。”
說起這個,耶律宗真就笑了起來。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經過遼國火器工匠的摸索,他們的火藥已經差不多達到了趙駿提供的純黑火藥的比例。
如果趙駿的黑火藥威力是10,那麼他們的能達到8-9分。
然而這臨門一腳在於雞蛋,雞蛋把黑火藥變顆粒狀,威力成倍增加,這才造成了在直觀方麵遼國的火器比大宋的火器差了許多。
他們沒搞清楚這一點的原因是顆粒狀黑火藥隻早期囤積了不少,打完宋夏和宋遼戰爭之後就沒造了。
兩次戰爭打完,把顆粒狀黑火藥基本上消耗得差不多。
和平時期到來,朝廷就沒再收購雞蛋。
倒不是馬放南山、兵器入庫。
而是實在是造不起。
汴梁的雞蛋在那段時間暴漲,比米價還瘋狂。
再造下去汴梁都沒雞蛋了。
所以宋國朝廷那邊不得不停止顆粒狀黑火藥的生產,改為普通火藥,平日裡火器製造,也都是如此。
造成遼國的間諜幾年滲透,最後也隻是得到了普通黑火藥的配料。
“朕聽說南人正在清查軍隊?”
耶律宗真問道。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蕭惠回答道:“之前聽內應說,宋人派了許多使者前往軍營清查兵籍。”
“這幾年宋人動作頗大,國力日益強盛,讓朕心憂啊。”
耶律宗真歎了口氣。
宋朝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最明顯的就是邊境的城池上大炮數量越來越多。
根據他們潛入範陽城池的內應來報,光範陽城頭就部署了二十多門大炮,其餘火器不計其數,令人擔憂啊。
“陛下,即便我們的火炮威力不如他們,但防守還是有餘,倒也無需擔憂。”
蕭惠說道:“現在最要緊的還是那火槍,宋人調集那麼多人馬每日訓練,恐怕這火槍的威力也不會小。”
“唔”
耶律宗真沉吟說道:“傳出話去,讓宋人軍隊裡那些將領搞點火槍來,朕會花高價收購。”
“是。”
蕭惠應下。
大宋那邊火槍研發成功之後,光測試就搞了大半年。
之後又調集五萬精銳之士成立火器軍,每天在郊外靶場訓練,這麼大的動靜自然被遼國探子知道。
奈何火器軍一直是大宋的機密,朝廷把這些士兵的家屬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獨立的內部王國,連靶場都被劃為了軍事禁區,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因此遼國探子在外圍雖然常能聽到槍炮聲響,可具體火槍是什麼就不得而知,完全沒辦法查到,哪怕花再多的錢都不行。
這讓耶律宗真頗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