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震天的呐喊響徹雲霄。
戰鬥從晚上淩晨持續到天亮,沒有一刻停歇。
範仲淹坐在後方營中,聽著外麵的嘈雜的聲音,略微皺起眉頭。
聲音中有火炮轟鳴,有槍聲不斷,還有手榴彈的持續爆炸。
遼人最終還是選擇在晚上開啟夜戰,利用手榴彈近身爆破,這確實讓宋軍有些猝不及防。
這其實也算是火器時代的弊端之一,火器雖然厲害,可哪怕是雷汞步槍時代,白天的命中率也不是很高,更彆說夜晚。
要想完成火力覆蓋,如果沒有機槍和導彈,就隻能依靠衝鋒槍、自動步槍形成的火力網。
但大宋現在連衝鋒槍和自動步槍都沒有,還處於後裝燧發槍時代,哪怕已經研發出了撞針式火槍,可也還沒有裝備全軍。
那麼同時期的西方是什麼時候呢?
大概是在巴黎公社那會,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建立的時期,此時西方的火器戰術還處於線列步兵戰術,也就是俗稱的排隊槍斃的時代。
所以夜戰的時候火器就很難發揮出威力——完全沒有視野無法火力覆蓋,也打不到人,很容易被敵人近身。
不過趙駿為什麼推崇喜歡玩防守戰術的範仲淹,而不是推崇玩莽夫戰術的韓琦?
不就是因為範仲淹防守戰術打得好,經驗老道?
他抵達幽燕之後,完全沒有一頭創向析津府的意思,直接開始在外圍建立穩固營寨,挖壕溝修寨牆,步步緊逼,穩健推進防線。
所以當遼軍一頭衝入宋軍營壘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宋軍也太狗了。
外圍是連綿縱深的數條壕溝,裡麵寨牆上方猶如城牆般修建了木質女牆,各大小營盤還有大量的碉樓、堡壘、火炮,四處連成一塊。
一旦遇到戰事,營中的宋軍就一股腦先往外放槍再說,打不打得準另說,嚇也能嚇突襲的遼軍一跳。
周圍寨牆外四處都點燃了火把,照明不是很遠,約十來丈的範圍,有一些遼軍摸到了寨牆下向裡麵扔手榴彈,但又很快被亂槍打死。
還有些遼軍在外圍清理巡邏值崗的宋軍,雙方展開激戰,互有傷亡。
但總得來說,由於遼軍缺乏進攻營寨的器械,幾乎沒有攻破宋軍各處的營壘的可能。
“報!”
信使急匆匆進帳,向範仲淹稟報道:“報,相公,右營敵人已經被擊退,周將軍想出營追擊。”
“他追出去了嗎?”
範仲淹問。
“尚未。”
“讓他先去支援前營。”
“是。”
信使出去回令。
屋中除了範仲淹以外,還有河北路轉運使韋煥之、提舉常平司田佑、提舉刑獄司王鼎、提舉禦史司韓昉等一路大員。
等人走後範仲淹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低頭瞥見了肩頭落了根白發,歎道:“這仗不好打啊。”
韋煥之納悶道:“相公,遼人寸步不能進,又有何難?圍城日久,自能勝之。”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
範仲淹笑了笑,把肩頭的白發拂去,隨後指著桌案上的輿圖說道:“黑夜會縮減我們與遼人在野戰方麵的優勢,除此之外,還有個問題很嚴重。”
“什麼問題?”
眾人不解。
“我們的寨牆畢竟不能與遼人的城牆相比,白天還不算什麼,到了夜晚如果他們偷偷運火炮到營地附近呢?”
範仲淹反問。
這句話頓時讓眾人升起一股冷意。
遼國可不像西夏,舉國之力也才那幾百門炮而已。
作為國力雄厚的大國,遼國在幽燕之地的火炮數量非常多,至少有一兩千門以上。
雖然不及大宋,可這個數量也足以應付和大宋之間的國家級彆戰爭了。
若是遼國把大炮運到野外來,他們的寨牆可抵擋不住轟擊。
“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我要把營壘放在此地,而非良鄉城外了吧。”
範仲淹見眾人表情凝重,這才說道:“所幸遼人並無野戰炮,不然後果就不敢設想,現在我們包圍遼國城池,需要的是張弛有度,萬不可心存僥幸,不能大意。”
“是。”
眾人連忙應下。
範仲淹就又道:“傳我軍令,待驅趕走附近的遼軍之後,各營必須即刻派出斥候四處查探,小心敵人趁夜搬運火炮。”
“是。”
眾人又再次應下。
範仲淹下達軍令之後,就再次伏在案上開始書寫些什麼。
營外的槍聲和手榴彈聲音漸漸平息。
等到接近天亮的時候,宋軍果然在營外約三公裡處發現了遼國的運送火炮的隊伍。
也是虧得宋軍發現得早,若是讓遼軍順利布置好火炮,怕是營寨就危險了。
清晨時分,一夜未睡的範仲淹總算是走出了營帳,恰好提舉常平司田佑從外麵走了過來跟他說道:“相公,新一批的糧草到了。”
“嗯,這封信你差人送去代州,讓河東路轉運使張堯佐即刻去辦。”
“是。”
田佑應下,隨即看向天空道:“最近天氣變得陰沉了起來,怕是會下大雨。”
範仲淹也抬起頭看了一下天際,十月下旬的幽燕之地已經入冬,萬物枯寂,遠處的燕山山脈正被籠罩在陰雲當中。
雖然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但大地枯黃一片,在淩厲呼嘯的北風當中,軍旗招展,草屑、落葉四處亂飛,似乎在告訴地上的人們——凜冬來了。
“下雨對我們確實不利,所以要速戰速決了。”
範仲淹眺目看向東方,目光越過析津,越過薊州,越過營州,最終投向了榆關。
那是狄青大軍所在的方向。
如果再這樣繼續打下去,宋軍取得勝利肯定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因為遼軍也就這三板斧,隻要處理好他們的夜襲,步步緊逼,把良鄉包圍起來,城裡的遼軍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這樣做就是圍城戰了,會耗費很久。漢末時期,袁紹包圍東武陽足足一年才殺死臧洪。唐中期睢陽之戰叛軍包圍睢陽長達十個月才最終破城。
如果遼軍死命堅守,不肯出來與他們野戰,那誰也不知道遼軍城內有多少糧食,誰也不知道這場戰爭要打到什麼時候。
所以要想快速獲得勝利,便隻能用奇招。
這奇招,便是狄青。
十月中旬,榆關城上,轟鳴的炮火退去之後,就隻剩下城上宋軍粗重的喘息聲音。
這是狄青抵達榆關後的第六日。
在這初冬時節,宋軍穿著厚實的棉衣,臉上汗如雨下。
很多人身上都涼颼颼的,汗水落下沒多久就又被冷卻凝固,與棉衣黏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可沒有人洗澡,也沒有時間洗澡。
不少人即便是吃飯也最多匆忙扒拉兩口,灌一嘴隨身攜帶的水壺,然後就繼續投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