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終於確認環境安全,或者確認諸伏高明是安全的,她說了一句他完全沒能聽懂的話,摘下帽子,解開圍巾,脫掉口罩,移除墨鏡,扯下手套,猶豫片刻,重新戴上。
氣質很明顯是外國人。
取下來的衣物摞在行李箱上,她坐在椅子上時,自然而然地作出了符合商務禮儀的端坐姿勢,給他留足了觀察和打量的空間。
一位目測18-22歲的年輕女性,東亞與南歐的混血兒。
深黑色短發,天然卷,赫本頭。膚色蒼白,有黑眼圈。少見的金色眼睛,霧氣蒙蒙,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出神。顏麵浮腫,臉頰上散在著黃褐色的蝴蝶斑,嘴唇乾燥起皮。輕度脫水。
黃褐斑折損了她的美貌,可她並不在意。
白璧微瑕。
對一位女性在容貌方麵品頭論足過於缺乏教養,發現自己居然有一瞬間浮現了“美中不足”的念頭,諸伏高明立刻讓注意力回歸於“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找他的陌生外國女人”這種突發事件上。
少年時的偵探愛好與成年後的刑警工作習慣,讓諸伏高明僅僅掃視幾眼就能收集到大量情報,頭腦自動分析信息:
條件優渥,沒為生計發過愁。頭發體膚短時間內缺乏保養,精神緊張,疲勞度高,最近一段時間睡眠不足或睡眠質量不佳。
摘下手套的幾秒可以看到,她的手沒有趼子,沒有曬痕,沒有首飾,也沒有長期佩戴戒指的痕跡。
不是體力勞動者,不是文職人員,不是公務員,不是全職主婦,目測年齡像女子大學生,職業簡直打著“豪門千金”或者“藝術家”之類虛無縹緲的標簽。
那雙金瞳緊緊盯著諸伏高明藍色的眼睛,審視他的表情變化。
隨著時間推移,無害的、令人想要幫助的柔弱無助的表象,和她眼中的霧氣一起逐漸散去,露出鷹隼般的銳利鋒芒。
這次審視持續的時間很短,最多十秒鐘。
或許他的冷靜平淡給了她想要的良性反饋,於是她進一步釋放信息,脫下臃腫不顯身形的外套:
少見於本地年輕女性的厚重長款冬衣之下,是剪裁合度的黑色長裙,麵料華貴,價值不菲。衣服沒有花紋,身上也沒有佩戴首飾。
如果她的國家服裝文化,在喪葬方麵,與日本相通,那麼這就是不需要解釋也能一眼看懂的,喪服。
纖細的腰肢前方,是高高隆起的、不會讓他產生任何誤會的、呈現妊娠中期體征的小腹。
身穿喪服的孕婦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筆,在有他畫像的紙張背麵,寫下四個漢字,並將它們逐一念了出來:
「諸伏高明」
“Moro-fushi Gao-ming?”
“諸伏”對了,“高明”不對。一個沒有句末助詞的疑問句,她的日語真的非常不好。
“是我。Morofushi Takaaki。”
不是挑剔她的日語發音的時候,諸伏高明平和地回答,沒提他在外麵已經自我介紹過一次的事實。
她繼續用大量摻雜著英文詞彙的糟糕日語,焦慮但是儘量放慢語速、讓每個音節的吐字都保持清晰地發問:
“諸伏高明。你是否存在,妻子、未婚妻、女朋友,以及其他構成婚姻關係或潛在婚姻關係的對象?”
沒有,而且他不曾和任何人發生過過界行為,麵前這位身懷六甲的女性更是初次見麵。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女性戴著黑色真絲長手套的雙手捧著茶杯,望著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是審視,化作了更深層次的、濃重的悲傷,與難以啟齒的哀痛。
不像是上門碰瓷,像是來報信的,再三確認他的身份後才能慎重交付——需要打著黑傘、穿著喪服、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