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刻地理解了,什麼叫沒有稻草就燒不成磚,什麼叫沒有米就做不成飯,以及為什麼埃琳娜會認為區區一碗蔬菜粥特彆好喝。
……她大概是以她的廚藝為標準衡量的。
埃琳娜的車裡帶了世間萬物,唯獨沒帶鍋,也沒帶菜刀。
他們隻能用常溫水泡軟被沙漠抽乾水分、和碎磚塊沒什麼兩樣的法棍,就著綠川唯想辦法修成方塊、與午餐肉互相隔開的卷心菜與胡蘿卜片烤串,你一口我一口地折磨牙齒。
沙漠裡的沙子特彆細小,比建築用的顆粒小很多,風無處不在,連帶著沙子無處不在。埃琳娜的藥瓶裡有食鹽和黑胡椒,撒哈拉白給第三種調味料豐富口感。
不誇張地說,綠川唯靠想象自己臥底回收以後,有豬排飯可以吃的日子,熬過這頓飯。
他看向在他的印象裡,相當挑剔的那位女士,發現人家比他吃得輕鬆多了。
……南意大利又不是英國,西西裡有著著名的世界美食之城巴勒莫,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在飲食方麵的品味怎麼比難民還難民?
“真失禮!”她很快就發現了他過於直白的眼神,生硬地頂回來,“挑食是要被發配去喝阿帕茶的!”
那是什麼?
埃琳娜嗬嗬冷笑。
巴黎重逢之前,三月底,她受筆友特裡休·烏納的邀請,又去了一趟那不勒斯,見到了一位她以為早死了的“朋友的朋友”,那哥們兒和他們現在的教父初次見麵,請人家喝了一頓終生難忘的茶色飲料。
儘管不知道她在玩什麼梗,綠川唯出色的觀察能力還是讓他迅速意識到她說的不是好話。
這種時候如果對麵是像山地大猩猩一樣強壯的Zero,吵架和動手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埃琳娜實在太弱了,弱到總讓他覺得,但凡他敢挨她一根手指頭,弄不好就得跪下來求她不要死。
他惡意地腦補了頂著埃琳娜的頭部的山地大猩猩形象,並給了那家夥一個乾脆利落的過肩摔,心情好多了,壓低聲音恐嚇似的問道:
“還沒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日語?”
埃琳娜十分驚奇,眨眨眼睛,挪到綠川唯身邊,肩膀頂他一下,翹著尾巴得意洋洋地拋給他另一個無關的問題:
“我們見第一麵的時候,我就叫出了你的名字,這不是普遍現象吧?你沒調查過我麼?”
怎麼可能不調查。隻不過沒調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而已。
“所以你為什麼覺得,我會不去調查‘一個疑似彆有用心接觸我的國際犯罪組織成員’,尤其是‘這家夥是個在彆國穿狗皮的條子’前提的情況下?”
綠川唯並不慌張,“諸伏景光”的檔案資料早就被日本公安抽調出來妥善處理了,不走相當高層級的官方路徑,根本就是查無此人。
要是埃琳娜走得通那種層級的官方路徑,而且來去自如,他還有什麼好緊張的?
屋頂被雷劈中會讓人驚恐,腦門被雷劈中還怕個鬼啊。
他冷靜的反應讓埃琳娜發出無趣的咂舌聲,她從背後抱住他,帶動他一起搖搖晃晃,主動倒出了答案:
“我從沒打算讓你置身於危險當中,也沒派人去調查搜索過你,包括你的名字和身份。決定去日本之前,我就開始學日語了。本身有漢語基礎,一個月的時間,聽說方麵困難,讀取漢字斷章取義還是可以的。”
她的聲音裡愉悅濃度升高:
“隻不過很多時候‘外國人’的身份比‘融入環境’更方便更好玩。對遊客來說,沒有什麼比好玩更重要。”
很好,所以她老人家從第二次見麵開始,根本就是什麼都聽懂了,在那裡裝不懂而已吧。
綠川唯回憶片刻,不確定地提出疑問:
“你記不記得在新宿的一家便利店,你隻會說一句‘這個’?”
埃琳娜想都不想就搖頭:
“新宿、新宿、新宿……哦,我發燒了,隻記得那天在街上玩水,你邀請我回家,又把我趕走。嘖真小氣。”
綠川唯慘遭倒打一耙,想要瞪這個無理取鬨的惡劣女巫。發現身後的埃琳娜看不見他的眼神攻擊,他默默把眼刀換成眼波,隔空發射給很會惡心人的小甜甜寶貝。
情話講不出來,所以現在他們卡在了問答環節:
“那天你讓一位店員注意用火安全,時隔兩周,又一次雨天,那位店員家中燒水時外出圍觀街頭吵架,沒能及時發現瓦斯故障,引起街區失火,這件事你也‘看到了’?”
埃琳娜停下搖晃他,抬頭想了想,不怎麼走心地隨口說道:
“什麼時候的事?沒一點印象。”
綠川唯悄悄放下他實在難以下咽的沙子拌碎磚,轉身和她麵對麵。明滅的火光中,她像一尊幻化成人形、混入人間戲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