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樂喧天中,紮了紅花貼著紅雙喜雪鐵龍轎車車隊緩緩開進餘家花園的大門,繞過法式噴泉群,到餘家主樓門前停下。
南洋橡膠商餘家二房的大少爺娶百貨大王葉家的大小姐,餘家是南洋四大橡膠商之一,還涉及航運貿易,餘家豪富,葉家亦不遑多讓,葉家的百貨商店號稱網羅全球好物,在南洋、香港、上海、武漢都有百貨公司,還是南洋十大糖商之一。
昨日葉家的嫁妝一共送了六卡車。這還不是嫁妝裡最重的,最重的是,葉老太爺把家裡的三家車行當成了她的嫁妝。
這可是躺著賺錢的買賣,汽車價格昂貴不說,大多汽車銷售都是洋行在做,華商中也就葉家能涉足這個領域,汽車是天價,就是修理費普通人聽見都要被嚇壞,大修一次起碼一根金條。
餘家娶這樣一個媳婦,自然派頭十足,為了能讓周邊鄉民沾一沾自家喜氣,餘家今日開放了花園的側門一角請往來的鄉民吃流水席,吃過流水席,出門之前還能在大紅木桶裡拿一塊銀元。
也為了防止鄉民貪心不足,每一塊銀元上都沾上了紅色的印泥,但凡拿過了銀元,手上都沾了紅印泥,自然不好意思,再來拿第二回,由此足見餘家慷慨,卻也精明。
見車隊進來,鄉民們連吃席都顧不上,一個個站起來張望。
鞭炮聲響起,穿著長衫馬褂的新郎從車子裡出來。餘家這位少爺劍眉星目,身材修長,儀表堂堂,觀禮的鄉民都道餘家少爺好相貌,不知葉家大小姐是何等姿容?
這時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從鄉民中間擠了出來,翻過欄杆,往新郎這裡狂奔而來,餘家家仆飛奔都追不上他。
小男孩嘴裡大喊:“嘉鵬少爺,快救救我姐姐……”
男孩撲到新郎跟前,那男孩仰頭臉上掛著淚,哽咽:“嘉鵬少爺……”
新郎臉色驚變,伸手拉起男孩:“你姐姐怎麼了?”
“她被人抓走了。”男孩大聲哭了出來。
站在門口的餘家二爺低喝一聲:“嘉鵬!”
父親的一聲吼,讓新郎遲疑了一瞬,他立馬轉身對男孩說:“跟我來!”
他到車隊最後一輛車那裡,跟司機說:“下來!”
司機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經被新郎給一把揪了出來,新郎坐進了車,男孩十分機靈跟了進去。
新郎開車嫻熟,他倒車出去,掉頭飛馳而去,留下尷尬的餘家眾人、葉家送親的親眷,更是讓觀禮的鄉民瞠目結舌。
此時最最丟人的莫過於坐在第一輛車裡,頭上蓋著紅蓋頭的葉家大小姐葉應瀾。
葉應瀾握緊了手裡的扇子,她本以為昨夜的那個夢荒唐無稽,根本不可信,剛剛發生的這一幕讓她不得不信。
夢裡她生活的世界是一本,這本圍繞娘惹秀玉為主角講述了南洋華僑大家族的興衰。
秀玉是女主,餘嘉鵬是男主,自己則是餘嘉鵬明媒正娶的妻子。
此刻秀玉那個爛賭鬼的爹把秀玉押給了賭場,賭場來他們家拉走了秀玉。
按照書裡的劇情,自己會在這裡等上一個多小時,等錯過吉時的餘嘉鵬回來跟自己拜堂成親。
如果沒有做那個夢,爺爺最近大病初愈,自己應該忍一時之氣,等餘嘉鵬回來拜堂,免得再給爺爺添煩惱。
可書裡說,他們成親後不到一個月,餘嘉鵬就提出要娶秀玉做二房,餘家老太爺怒打餘嘉鵬,讓餘嘉鵬跪祠堂。
奈何餘嘉鵬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餘家二爺和二太太隻能退讓,讓他跟自己圓房,無論如何,餘嘉鵬的長子必須出自葉應瀾的肚子。
這對從小被嬌養大的她來說是侮辱,在她的反抗下,他們沒能圓房。不肯圓房,那就是她的錯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秀玉進餘家。
他們倆在她麵前,眉來眼去,如膠似漆,眼見秀玉肚子大了起來,她妒忌秀玉,恨她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亂,在私底下折磨秀玉,害得她差點流產。
自己不肯給男人睡,又要害有身孕的姨太太,這在視傳宗接代為頭等大事的餘家長輩眼裡實是罪大惡極。
書裡說她心灰意冷,提出跟餘嘉鵬離婚,隻是兩家都是高門大戶,這種不成體統的事怎麼可能被同意?
在此期間,她住回娘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車行上,倒是把車行經營得有聲有色。
在爺爺出麵之下,餘家老太爺總算是同意她和餘嘉鵬離婚。
這時,國內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後,港口城市一個一個被日軍占領,中蘇公路運力有限、滇越鐵路暴露在日軍飛機轟炸下,新開通滇緬公路就成了為國內輸血的唯一希望。
那條路缺少司機和修理工,華僑籌賑會在南洋招募司機和汽車修理工回國支援。
而她的車行剛好是做這一行的,於是她召集了車行裡願意共赴國難的職員,組織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隊伍,親自帶隊奔赴滇緬公路。
這本畢竟是說南洋的故事,她不是主角,所以從她去滇緬公路到她喪生在炮火之下的兩年時間,對她的描寫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