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餘嘉鴻應下,“我來安排。”
“多謝!”
這倒也不僅僅是一個采訪,餘嘉鴻和陳記者言談十分投機,時間已經不早,索性留了陳記者在家用了便飯。
飯後,餘嘉鴻送陳記者出門,臨彆前陳記者看向餘嘉鴻,他伸手:“我也是那隻兔子,我報名了星洲華僑戰地服務團,不日將啟程回祖國,我要用我的筆支持抗戰。”
餘嘉鴻握住他的手,又覺得不夠,他和他擁抱:“等你凱旋。”
上輩子他跟很多人說過這一句,也有很多人跟他說這一句,最終太多的遺憾和悲傷。
餘嘉鴻進屋裡,老太爺叫了兒子孫子去書房談生意,他老人家走了一段停了下來,對餘嘉鴻說:“你去把應瀾叫來。”
“是。”餘嘉鴻說。
餘嘉鴻去老太太那裡叫了葉應瀾,兩人一起進老太爺的書房。
爐子上已經加了炭火,正在燒水,看見主家進來,傭人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婚期確定,葉家專門請了閩南的家庭教師教葉應瀾福建的風俗和習慣。
工夫茶還真是費功夫,葉應瀾倒是學過,她看桌上茶具的位置,心裡有些不確定。
家裡練習的時候,她都是按照家庭教師的要求擺放茶具,因為泡工夫茶有個規矩是不能越物,這些茶具,怎麼都不可能行雲流水不越物吧?
記得書裡有一段也是說她泡茶禮儀不到位,被一太太說沒教養。
屋子裡是老太爺、公公和丈夫,總不能讓他們給自己泡茶吧?
在她猶疑的時候,餘嘉鴻已經坐下,提起了水壺開始溫杯了。
葉應瀾偷偷鬆了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一雙眼盯著餘嘉鴻,想要看他,怎麼做到能不越物?
餘嘉鴻拿了茶則,從茶罐裡取茶葉,見她盯著他的手看,笑問:“乾嘛?”
葉應瀾實話實說:“我泡茶技巧生疏,想看看你怎麼泡的。”
餘嘉鴻倒開水洗茶:“大致不錯就好了,不必拘泥於每一個步驟。”
“哦!”葉應瀾覺得很有道理,一下寬心了。
然而,她看見餘嘉鴻在洗茶的時候,把公道杯方向轉了一下,再把公道杯拿到右邊,一個個杯子倒茶,這麼一來就不會越物了。
葉應瀾愣了,她剛才想過把公道杯拿過去,就是沒想過把趁著洗茶把杯子轉個方向。
餘嘉鴻已經把茶奉給了阿公和爸爸,再給她一杯茶:“喝茶。”
整個過程看下來,他絲毫沒有出過錯,還行雲流水。還說什麼不必拘泥每一個步驟。他當然無所謂,已經爛熟於心了,自己怎麼能做到不錯嘛?
許是老太爺察覺了葉應瀾的緊張,他說:“應瀾,嘉鴻說得對。你剛剛學,會錯也正常,不要去為旁枝末節浪費時間,你這麼聰明,今天看了改一改,明天再改,一年下來,就是有再多的細節錯誤,也改好了。泡茶唯手熟爾,對吧?”
葉應瀾不好意思地點頭:“受教了。”
“咱們現在把心思都放在籌賑會的物資上。”老太爺說,“你們夫妻倆新婚,本該以為餘家開枝散葉為重,奈何這山河破碎之際,還是以國為重。”
“應該的,我們明天就各自進公司,全力以赴。”餘嘉鴻喝一口茶。
“爸,按照現在的形勢,萬千將士拿人命去守護上海,但是上海被攻破還是時間問題,上海占了中國工業的半壁江山,然像鐵工廠和化工廠等,難拆,難搬的工廠,內遷之路又戰火不斷,折損下來就沒多少了。今日,我和朱老板他們喝茶,他們想買一批機器回國開廠,以保障民生。您看,我們是不是也跟著動起來?”餘修禮問。
老太爺點頭:“我也這麼認為。”
“阿公,我有也有個想法。”餘嘉鴻說道。
“說。”
“我們是不是在昆明或者重慶開一家輪胎複製廠?戰爭期間輪胎損耗大,我們送橡膠進去,翻新舊輪胎,比直接買新輪胎要便宜,主要是新輪胎運輸占用運力很大。修複翻新用料少。現在上海已經淪陷,運力下降,如何用最小的運力做更多的事,是我們需要考慮的。”餘嘉鴻站起來從桌上拿了地圖過來,“阿公,您看,現在上海港淪陷,台灣在日本人手裡,香港和越南這裡還能走,但是香港這條線,就看武漢什麼時候淪陷了,做最壞的打算,以後隻能走越南到昆明再到重慶的路線。昆明和重慶,這條沿線是不是輪胎消耗最大的?”
上輩子,滇緬公路是西南一十萬老弱婦孺搶出來的公路,路況險惡,輪胎消耗極大。
就像他爸說的,當時國內工業重鎮基本都圍繞在上海周邊。
第一次淞滬戰役拖住了日軍幾個月的時間,給工業內遷爭取了時間,但是內遷困難重重損失也慘重。這個時候靠著國內自己投資不現實了。
上輩子是父親跟隨華僑慰問團回到國內,看見境況,和幾位同行相商,在昆明和重慶開設了輪胎複製翻新工廠。
在隻有滇緬公路作為唯一通道的40年,在炮火中,那麼多設備要運輸進去,那是何其困難。趁著現在廣州沒有淪陷,滇越鐵路還開著,機器運進去會簡單些。
老爺子拿了放大鏡仔細看地圖:“一家工廠用上五六十萬法幣夠了吧?”
“僅僅翻新嗎?橡膠硫化……”大爺細數製作工藝,“最多六七十萬。”
“投兩家。”老爺子決定,“我跟林先生說,讓他跟國內聯絡,我們在昆明和重慶放各放一家工廠。”
“爸,兩家會不會太多?”餘修禮問。
“備用。”老爺子說。
餘嘉鴻這些未雨綢繆的話倒是提醒了葉應瀾,書裡是以秀玉的視角寫的經曆,所以戰爭場麵,多數要到日本打過來,英軍潰敗之後,但是書裡也提過,歐洲在三九年會爆發全麵戰爭。
而且書裡寫得很清楚,日本會戰敗,國內戰爭持續時間很長,所以車輛會損耗很大。如果歐洲亂起來,那麼歐洲的車廠能不能正常生產都很難說了,而美國的車廠肯定會優先供應歐洲,他們這裡就更加難拿到了。
葉應瀾心裡盤算,自己手裡有多少錢,能不能多訂購些卡車?
可惜自己的嫁妝,看似豐厚,與這種戰爭需要的量,實在差額太大了。
這個事情,先不跟公公和阿公說了,等下跟餘嘉鴻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想法。
餘嘉鴻倒茶:“爸,您看看咱們能不能去雲南開農場的?上海如果淪陷,台灣又在日本人手中,那麼廣州淪陷也隻是時間問題,到時候東西越來越難運進去,我怕到時候糧食缺口也會越來越大,不如這個時候去西南開農墾公司,也能為民生儘綿薄之力。”
上輩子緬甸淪陷,滇緬公路也被切斷,他們這群機工無處可去,他帶著人去昆明去自家工廠湊合度日,那時星洲已經淪陷,家人生死未卜,已經接不到僑彙了。能去橡膠廠的他們,至少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其他同仁境況更差,很多人隻能乞討度日。
當時西南有一位泰國富商的農墾公司收留了不少回國的南洋華人,在農場裡乾活,好歹有口飯吃,能撐到抗戰勝利,有命回到南洋。
“開墾農場?西南?戰爭時期,在西南開種植園,也不能是橡膠,橡膠要很多年才成材。肯定是種糧食,這不是我們家擅長,我去找順隆的鄭老板,他專做米糧。”餘修禮抬頭看葉應瀾,“就是他那個兒子在應瀾那裡……”
提起鄭雄,餘嘉鴻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說:“我剛好有件事要跟爸和阿公說。”
“你說。”
餘嘉鴻喝著茶說,“我今天在碼頭巡視的時候,跟幾個腳夫聊了幾句,兩個腳夫也是有心之人,他們之前是想找爸說的,但是一直沒機會。剛好我一個人在碼頭上逛,就找了我。他們這兩天在碼頭搬運糧食,說是這些糧食是籌賑會要運往中國,但是他們在搬運的時候,發現船上有日本人。”
實際上壓根沒有這兩個腳夫,隻是他上輩子的記憶。
日本的軍糧收購是由三井物業會社、三菱商事會社這些大財團指定日本糧商進行收購。
曆經幾百年,華人不僅是遍及南洋,就連印度的塔壩也居住了十萬華人,很多都是商人,幾乎遍及南洋的各個行業,當前華商拒絕為日本生產戰略物資,紛紛斷絕與日本人的交易,種植園、錫礦鐵礦的工人紛紛罷工,有數據顯示,原來馬來亞每個月出口日本的鐵礦月均128858噸,上個月僅有12,424噸運出,減少90%以上。
在這種情況下,日本糧商很難在南洋收到足量的糧食,直到他們找到鄭家,鄭家打著給國內籌措物資的旗號,給日本人收購軍糧。直到星洲淪陷,鄭雄立馬成了日本人的座上賓。大家才知道鄭家這些年乾了多少惡事。
今天見到鄭安順,他就盤算著,怎麼讓鄭家早點暴露。
下午剛好陳一撞上來,先說那些話把鄭安順惹怒了,後又跟茶樓的人爭論日本侵略中國的看法,自己讓鄭安順打了他,想來陳一被鄭安順打,不會善罷甘休。借此機會把事情鬨大,把這個禍害給除了。
“什麼?”餘修禮滿臉震驚,“不是我們家的輪船吧?”
“當然不是,我查了,他們運往越南海防港給國內的糧食用咱們家的船,但是他們更多的糧食是去西貢,用的是英國CV輪船公司。”餘嘉鴻說道。
葉應瀾看餘嘉鴻,她一下子不能理解,餘修禮已經了然,跟葉應瀾解釋:“如果是給國內的捐助,那麼要麼直接去香港,香港走廣州進國內,要麼應該去海防市,通過滇越鐵路進入國內。去西貢乾什麼?”
葉應瀾反應過來:“您是說從西貢轉日本商船?”
“應該是這樣。”餘嘉鴻說。
“那兩個腳夫呢?”餘修禮問兒子。
“他們跟我說了就走了,想來也是怕報複。”根本沒這兩個人,餘嘉鴻怎麼給?
“嘉鴻都查過他們船了,就怕打草驚蛇。修禮,你帶嘉鴻去林先生府上,這事一刻都不能耽擱。”老太爺跟兒子說。
父子倆出去,葉應瀾回東樓,剛剛上三樓,小梅迎了上來:“小姐,太太讓您回來之後去樓下,一太太來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