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黎川從床榻上醒來,看晨光落在案幾邊打坐的洵安身上。
即使是經曆過蕭洵安的那一世,文爍君到底是文爍君。當年在雲池沒有從了走火入魔亂性的黎川,如今亦沒有真的對黎川做出點什麼。
說實在的,黎川還有些不知羞地遺憾沒能有什麼。
但一個深切綿長的親吻,對於洵安來說,已經夠了。那是一種確定,那是他可以將自己區彆於霍鈺或者是符桓的一個印信。
洵安的寢宮不算大,就一圈圍牆圍了一座寢殿,院子中央種著一棵楓樹。也不是喜歡,隻是當初長垣宮設計園林的仙官覺得,楓樹秋日葉子的顏色同南承宮很搭。
但夏季,樹上還是鬱鬱蔥蔥的綠。
巴掌一樣的葉子交錯遮擋著豔陽,讓樹下投了一片陰涼。
子舟站在樹下看見了掛著的萬象鏡,以及萬象鏡下吊著的一張字條。
他往裡望了一眼,隻見一個頭發散亂的少女一邊哭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花藤,在魔神降臨的亂世之中求生存。
“嘖嘖嘖”他發出這樣的聲響,接著一聲歎息,可見是很同情這少女的遭遇。他將鏡子取下來,準備放進自己的衣襟,以便隨時看著點鏡子裡的情況,可彆真把這少女給玩壞了。
“你來了。”殿門打開,出來的卻是黎川。
子舟臉上不經意掛了一抹欣慰的笑,“雲陽君早。”
黎川見他已經拿下了鏡子,又多交代了一句,“這鏡子裡沒有與她同行的夥伴,勞你幫忙多看著些,時時送些補給。”
“雲陽君!”慕荷的哭腔從鏡子裡傳來,黎川湊過去看,見慕荷此時灰頭土臉地坐在為她準備的屋子裡放聲大喊,“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追蹤神官了!你放我出去吧!我的根受傷了,得回去療傷呢!若是拖久了,我會死的!”
在鏡子裡,是看不到外麵的。她這樣瞎喊,也是算準了時辰,想撞撞運氣。
喊了兩嗓子沒反應,也喊不動了。
直接癱在床榻上,“雲陽君可真是比魔神還可怕!早先被她那溫溫柔柔的美貌給騙了,整人的辦法居然這麼狠!氣死我了!”
子舟撲哧笑了,他最知道,溫柔這個詞是對黎川最大的誤解。
黎川白他一眼,“我當年就是這麼練的,在萬象鏡裡整整閉關了三個月,那時可是我父王親自設下的局,比這個苦多了。”
子舟收起鏡子,“不過,她說根壞了,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勸你少聽信少女的胡言。像你這樣的男子,是最好騙的。”黎川說道。
這時,洵安從殿內出來,“這倒是提醒了我。我們一直忘了一個地方,那裡有老顧的舊根。”
當年他們從青雲山下來,住在一所舊宅。蕭洵安中了容許的毒,黎川便是從那宅院的枯井裡尋到了老顧的舊根,救活了蕭洵安。
與其憑著猜測在雲桑尋尋覓覓,不如以舊根為要挾,逼迫老顧現身。
要說起來,這老顧為他那乾女兒所做的一切,也當真叫人動容。
他那時根基還未成型,即使化成人形,一段時日後也必須回到紮根之處修養。
可為了帶著容也容許逃走,竟是自斷了根本,以至於這麼多年來都無法將舊根與自身融為一體,成了任人把持弱點。
再回凡間,又來到那座熱鬨繁榮的小城。
買魚買蝦的已經不在老地方,許是夏日的魚蝦壞的快,沒備下許多。
釵環鋪、胭脂鋪倒還是老樣子,兩家攤販已不是舊人,湊在一起嘮家常。
湯麵鋪子還在,麵香飄了幾裡。書包閣
街巷間,車水馬龍。
“不如,吃碗麵再去?”黎川的饞蟲被勾了起來。在凡間那些年,最大的樂趣,便是美食之樂。
他們兩相對坐,一人點了一碗陽春麵,二兩切牛肉。
“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賣胡餅的。”黎川嘴裡包著一口麵,伸著頭四處張望。
洵安用筷子翻攪著白麵,問道,“你很喜歡凡間?”
黎川坦白道,“也就些吃食算有可取之處。”
“何出此言?”洵安又問。
黎川想了想,說,“來過凡間才明白,若你現在高聲吆喝,說喝了我的血能百毒不侵。明日我便被人抽乾了。”
不過,這番道理,洵安或許比她更清楚。
在凡間十世之前,他更是從亂世之中,受儘磨難,才飛升成神。
這讓洵安想到了那碗鱗血飲,如果當時,大家都知道黎川的逆鱗化血能解百毒。
他們必會逼至宮前,逼迫黎川剜鱗獻血。
那時的蕭洵安可會為了百姓舍棄黎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