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行強橫地把她抱在懷中, 抱著她走了半刻的路,卻好似沒廢什麼力氣。
蘇蘊抿唇不語,因方才哭得太狠了, 所以眼睛哭腫了, 鼻頭也是紅的,而且還堵得通不了氣。即便是方才胡亂鬨了一通,沒了形象, 可也做不來在外人麵前擼鼻子的行徑,所以隻能強忍著。
一路到了宅子後門,蘇蘊不鬨了,隻冷著臉, 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放我下來。”
抱了她一路的人倒是沒有二話, 把她放了下來。
蘇蘊轉過身去, 拿了帕子輕聲捏了捏鼻子後, 冷聲道:“你走吧。”
然後上前去拉門栓, 可拉了之後, 門卻打不開了。
倏然一愣,她記得離開的時候,後門並沒有上梢,這怎麼就從裡邊鎖上了?
蘇蘊不信邪,又試了好幾回,動作有些急了, 可依舊是徒勞無功。
顧時行看到她氣憤的動作,知道門鎖了, 便壓低嗓音道:“我翻牆進去給你開門。”
蘇蘊並未與他說話。
顧時行熄了燈籠,原想放在門前,思索了一息後, 還是離後門有七八步之外的牆下,隨而才翻入了圍牆之內。
門從裡邊開了,蘇蘊走進了院子,紅腫著眼暼了他一眼,趕人的意思很是分明。
顧時行沉默了幾息,才平緩道:“風雪裡趕了三趟馬車,手腳略僵,需緩一緩。”
手腳雖僵,但不至於趕不了馬車,隻是不想那麼快離開。
蘇蘊輕抽了一息,帶著鼻音道:“你緩便緩,彆來煩我。”
說著,拂袖而去,壓根就不搭理他。
可走到屋簷下,他竟跟在了她的身後,她半轉身子轉回頭看他,目光不善:“你跟著我做什麼?!”
屋簷之下的忽暗忽滅的燈籠,燭火昏暗之下的顧時行,目光幽暗的看她。
那眼神隻差沒把“我對你有意”這幾個字寫在裡邊了。
戳破了這層紙後,他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外邊冰天雪地,緩不了。”他說。
言外之意,他是想入她的閨房,他好大的臉!
“你想都彆想。”緩了情緒後,她聲音多了幾分冷靜。
蘇蘊不搭理他,轉了身後腳步飛快,欲在他之前進入房中,把門窗都上了鎖。
他現在已經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君子顧時行了,他如今誆騙她都能誆得一本正經,她還怎麼信他?
天氣寒冷,又是半夜,院中根本沒有人。
蘇蘊一路快步走回去,一到房門前,開門進去再到關門幾乎是一氣嗬成,隻是房門還有比碗口大些的門縫還沒關上之際,一條忽然橫伸了進來,抓著門扉,把門扣得緊緊的。
隻要他想,他就可以把這門推開,她花再大的力氣也是防不住他。可他卻沒有用蠻力推開這扇門,就好似要與她僵持,讓她情願放他進來。
怎麼可能?!
僵持了有片刻,二人皆無話。
“有人過來了。”顧時行忽然開口。
不疾不徐的嗓音落入蘇蘊的耳中,她懷疑他在誆她,可她賭不起。
拉開了門扉,讓他進來。
顧時行進來後,她快速的把門關上了,但沒有看他,隻在門後邊仔細觀察著屋外的動靜。
除卻風雪呼嘯聲外,確實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透過紗窗,隱隱看到了院子裡邊有微弱的光亮。
應是看門的人聽到了什麼動靜,提著燈籠過來瞧一瞧。
屋中留了暖黃的燭火,蘇蘊轉回頭看了眼站在自己屋中的顧時行,沒有半點的好臉色。
當他不存在一般,加了些炭到那已經快燃儘的爐子裡邊,然後坐在一旁,把茶壺放到了爐子上邊,再把手放到了爐子旁烘烤。
雖然已經沒有什麼暖意了,但總好過冷冰冰的。
顧時行也坐了下來,目光不曾從她的身上挪開。
平靜無波的眸子斂去了冷漠,深如淵潭。半晌後,他低聲道:“先前調查匿藏在蘇府中的探子,我是外人,搜查不便。不知匿藏之人會不會再次對你出手,也就想著你嫡兄能護你一二,便說了。而且你嫡兄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會護著你,不會把此事往外說。”
說到最後,他思索幾息,多了幾分歉意,沉聲道:“我沒有深思熟慮過,抱歉。”
早已經發泄過了,蘇蘊現在倒沒有方才在馬車上那般崩潰了,隻是一直沉默。
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什麼樣的心情與他說話。
讓她去理解他,可她沒有那麼寬闊的胸襟。
讓她不在意,可也無法不在意。
往後她該如何麵對嫡兄?她在蘇府又如何自處?
太多太多的煩惱,以至於她現在想氣也氣不起來了。
蘇蘊沒有抬頭看他,一直盯著那炭爐。
炭逐漸轉旺,暖意在小範圍內擴散開來。蘇蘊那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過了大概有一刻多,連水都已經在冒著熱氣了,則對麵坐著的人卻依舊定定地坐在那處,好像還沒有走的意思。
蘇蘊微顰眉,抬起眼眸看向顧時行,卻見他手肘支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手撐著眉骨,閉著雙眸休憩。
他還真的得寸進尺了!
她讓他進來,他竟在她的房中睡了過去。
皺著眉頭,張口正要喊醒他之時,目光落在了被她咬了一口的脖子上。
略一愣。
那被咬過的地方已經破了皮,周圍是已經乾了的血漬。暗紅色的血漬沾在了皮膚上,許是一路凍著回來的,而被咬的牙印已經轉成了紅紫色。
她方才咬得有這麼狠嗎?
說愧疚,倒是沒有,畢竟是他活該。隻是視線再往上,看到他那不像是被燭火映紅的臉時,怔忪了一下。
不僅是臉紅,便是雙耳和脖子,還有手都是紅的,暗紅得不正常。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抬起了手,手背觸碰到了他的額頭,感覺到了滾燙的氣息。
她很確定,他發熱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手碰到顧時行的額頭的下一瞬,那雙緊閉的黑眸半張,許是發了高熱,眼神多了幾分薄霧朦朧,不解地望向眼前的人。
蘇蘊收回了手,冷靜的解釋道:“你發熱了。”
顧時行聞言,手背放在了額頭上。
確實感覺到了些許燙意,他略為自嘲的笑了笑:“倒是病弱了,讓你笑話了。”
他放下了手,隨而站了起來,與她道:“我先回去了,下回再來尋你。”
說罷,戴上兜帽,朝著房門走去。
看著顧時行離去的那一瞬間,蘇蘊忽然就胡思亂想了起來,腦海中浮現風雪紛紛之中,他驅趕馬車回去的畫麵,忽然畫麵一轉,他神誌不清得從馬車摔了下去,跌落到了斜坡上,一直滾落……
想到這,忽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後驀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氅。
顧時行半側身子轉回頭,眼眸帶著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至於鐵石心腸,她還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