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宣在火盆中翻卷燃燒,頃刻便化為灰燼。
江螢半跪在火盆前,炭火騰起的熱意燙得她麵紅欲燃。
“不是殿下看到的這樣……”她蒼白地辯解:“臣女與他並無私情。”
容隱直起身,微抬的手複又擱落在身旁的幾麵。
“你不該燒的。”他薄唇微啟,語聲清寒:“這是罪證。”
江螢心跳怦然。
她的目光從麵前的灰燼前抬起:“這是臣女的罪證嗎?”
“誰的詩文,便是誰的罪證。”
容隱的視線落來,那雙窄長的鳳眼深邃淡漠,令人難以揣測其中喜怒:“他是誰?”
江螢不敢隱瞞。
“他是少府監家行三的公子。名喚陳規。他的父親,是家父的上峰。”
容隱淡垂眼簾。
少府監,從三品的官職並不算高,像他這樣出生的官宦子弟,在長安城內多如過江之鯽。
唯一與旁人有彆的,是在聖旨落定之前,他曾到江府向江螢提親。
之後此人數度糾纏,還為宮中的王公公所見。
容隱思及此,斂眉看向手腕。
腕間的傷痕猶未愈合。
舊傷與新傷交錯,是他在夜中留下的痕跡。
若是沒有那條鎖鏈,他或許當夜便要去找陳三郎算賬。
如今此事發生,自然又是夜夜不能寐。
容隱的眉心凝得更緊。
事關江螢閨譽,此事不好自明麵清算。
但也需儘快處置。
他輕闔了闔眼,伸手摁上眉心:“你可曾接過他的詩文?”
江螢連連搖頭。
她將晨起後連翹在床褥底下發現詩文的事和盤托出。
說到最後,江螢似也覺得不妥,輕輕咬唇:“臣女昨日到觀音殿祈福的時候,許久未曾回過禪房。”
“那些詩文,應當便是那時候放進來的。”
在她看到陳三郎的時候,想來是已經晚了。
容隱淡應。
他自椅上起身:“你先隨宮人回江府。此事孤自會處置。”
聽著,似是要秋後算賬的意思。
隻是,也不知是對陳三郎還是她,抑或是兼而有之。
江螢紅唇微啟。
最終還是將語聲咽下。
她生怕提醒了太子,將她當場發落。
她趁著太子尚未遷怒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向他辭行。
“臣女先行告退。”
回府的馬車便停在皇家彆苑外。
江螢踏著腳凳步上車輦的時候,連翹已在車內等得心焦。
車簾甫一放落,她便湊上前來,緊張地問道:“姑娘,太子殿下可有為難您?”
江螢回過神來。
“沒有。”她猶豫著啟唇:“殿下十分冷靜。”
冷靜得連她都有些不
可置信。
與西暖閣中的荒唐相比,簡直像是換了位太子一般。
連翹不在當場,僅是拍著心口慶幸道:“還好太子殿下明斷是非。相信那些詩詞不是姑娘收著的。”
她說著又氣憤:“不過那位陳公子也太過分了些。竟然做出這等事來。太子殿下也未說什麼嗎?”
江螢輕聲:“殿下說他自會處置。”
她說著略微有些不安,便抬手將身側的車簾撩起。
窗外的春風拂過鬢發,帶來些許的涼意,江螢指尖微蜷,依舊是有些心緒不寧——
這件事當真會這般輕輕揭過嗎?
*
駿馬的腳程很快。
未及午膳的時辰,這輛馬車便自江府門前停落。
江螢回到府中,還未行至閨房,便見柳氏身邊的桐枝急匆匆趕來通稟:“姑娘,老爺與夫人正在花廳內等您。”
“我這便過去。”江螢輕輕應了聲。
她離家數日,又是宮裡親自來迎的人,父親與柳氏此刻自然是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她。
江螢並未猜錯。
她方走到花廳門前,便見父親春風滿麵地喚她:“般般,坐到爹的身邊來。”
江螢輕應,在他下首旁的木椅上坐下。
候在旁側的侍女很快為她端來茶水。
醇厚的茶香透蓋而來,像是父親尋常時候都不舍得用的那餅好茶。
江文道滿麵紅光,連語聲都比平日裡要有底氣:“你不用多問,陳家那門婚事,爹當日便幫你回絕了。”
聽到陳家兩字,江螢捧著茶盞的手指微微蜷起。
“陳家可惱怒了?”她思量著輕聲:“他們可會因此覺得失了臉麵?”
也因此,來報複於她。
江文道一揮手,渾不在意:“惱怒又如何?我家女兒是個有福的,陳家日後還敢在職務上為難我不成?”
繼母柳氏也坐在她的身邊,手裡端著茶盞,麵上堆著笑意:“可不是。”
她試探著道:“這也不是選秀的日子,竟還能傳來喜訊,可見果然是天大的福氣。以般般這樣的姿容,即便起初位份低些,往後也定是能榮寵雙全的。”
江螢隱約聽出她似是誤會了。
畢竟他們隻知是宮中的貴人,卻不知是哪位貴人。
而聽柳氏的話風,似乎以為是陛下。
聖旨未落,江螢也不能解釋,唯有就這樣含糊過去,僅是低頭小口小口地啜著茶水。
柳氏卻沒有停口。
“可惜玉媱還在莊子上,不然送般般入宮的時候,讓她前來添簪,也好沾點福分。”她捧著茶盞,像是信口感歎道:“其實年節前那樁事,玉瑤也並非有意。畢竟她年紀尚小,遇到陳三郎這樣當著她的麵遞信給般般,不免會受到些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