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曆一千零三年,三月二十四,大霧。
狄千鈞穿過了重重芋海,終於看到了在澤邊坐著的那個人。
柳三月。
這個出身於青天道,身為槐都兵部侍郎的青袍年輕人,在那日與白荷在茶葉鋪前談過一次之後,便一直留在了澤邊。
南衣城北家會不會交出三十萬青甲的控製權,柳三月並不在意。他既然已經與白荷說了,北園那邊自然會考慮這些東西。
或許會很久,或許不會很久。但是如果真的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一切自然由不得他們。
聽到身後傳來的那種衣裳擦過芋葉,踩著沙地的聲音,柳三月沒有回頭。
知道他在這裡的,也隻有天獄的人,或者張小魚。
張小魚應該不會閒的無事,跑來這裡看他。
所以來的自然是狄千鈞他們。
“天獄有事?”
柳三月看著大澤,平靜地問道。
狄千鈞站在了柳三月身側,沉默少許,說道:“天獄沒有事,南衣城有事。”
柳三月轉頭看著他,狄千鈞繼續說道:“陳枸杞重新走出了人間劍宗,在南衣城遇見了一些事,看起來很不高興。”
“什麼事?”
“他遇見了一個或許是來自澤中的東西。”
柳三月轉回頭去,看著那大霧彌漫的遼闊大澤。
八百裡雲夢大澤。
“既然不高興,那肯定是要我們做一些事。”
狄千鈞說道:“他要你去大澤中看看。”
柳三月輕聲笑著,說道:“確實是陳枸杞。”
狄千鈞看著柳三月,說道:“但是澤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一無所知......”
柳三月打斷了狄千鈞的話,平靜地說道:“或許正是因為一直猶豫著不敢去看,我們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狄千鈞深深地看著柳三月:“天獄擔當不起這樣的責任。”
柳三月笑了笑,說道:“此事不用天獄來擔當。”
狄千鈞沉默下來。
“他陳懷風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麼自然人間劍宗會來擔當。”
狄千鈞長久地看著大澤,澤中大霧不止,誰也不知道裡麵有什麼,但是他沒有再說什麼,看了一眼柳三月,轉身向北而去。
“柳大人自己保重。”
柳三月笑著點點頭,看回大澤,神色肅穆了下來。
在澤邊看了幾日,柳三月自然不是全無所獲。
他在推衍。
有人很早便去了澤中。
這是柳三月淺窺命運軌跡所得到的信息。
他在澤邊看了很久,便是在想。
那個人究竟是誰?
......
大霧人間。
一艘小舟緩緩地飄蕩在濃霧間。
舟頭站著一個道人,道人腰間懸著一麵造型奇特的鏡子,身後跟著一個紮著小辮子的道童。
二人便站在大霧舟頭,安靜地飄蕩在大澤水中。
“我們要去哪裡?”道童有些不安分地在身上抓來抓去,雲夢大澤之中諸多人間沒有的蚊蟲,將她咬得有些難受。
那個道人隻是平靜地站在舟頭,看著前方。
但其實什麼也看不見,這場大霧遮掩著一切事物,眼前隻有舟頭三尺的水麵,一切仿佛都是未知的世界。
隻是一種姿態而已。
“去該去的地方,見一個該見的人。”道人平靜地說著。
道童歪著頭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從見到道人開始,她就沒有聽懂過任何一句話。
道童在數日前還不是道童。
是南衣城外青山下村子裡的一個留守兒童,叫王小花,爹娘去了南衣城做小生意,家裡就隻有她和自己的奶奶。
本該是這樣安安穩穩地在那處青山過完一生。
直到那天,這個道人出現在了她家門口。
孩童攀著籬笆門呆呆地看著道人和他奶奶低聲說著什麼。
諸如大道修行之類的話。
然後她便被道人帶離了青山。
王小花看了道人很久,問道:“如果那個人不見呢?”
道人平靜地說道:“我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如果那人真的是我們所想的那樣,便一定會見我們。”
王小花呆呆地看著道人,心道那隻是你所想的啊,我什麼都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