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獄的人喜歡穿著一身繡著金紋的黑袍,但是並不代表著他們喜歡在夜色裡出沒。
那身衣裳更多的意味,往往是要世人看見他們的時候,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心裡的那片夜色。
心裡有鬼,夜色越深沉,於是想起黑暗的時候,便會越慌張。
越慌張的,反而越是世人。
所以當那襲黑袍向著自己靠近過來,問出了那個問題的時候,南島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種應對。
他想看見的,是何種神情?
南島遲疑了一息,而後握緊了傘,故作鎮定也帶有不解地問道:“大人什麼意思?”
狄千鈞靜靜地看了南島很久,抬起手,南島下意識地便要拔劍。
狄千鈞卻隻是平靜地在南島額頭撫了過去,看著上麵被抹出了兩道指痕的細密的汗水,平靜地說道:“沒有什麼意思,隻是很好奇,南柯鎮那樣的小地方,怎麼會有一個天賦這樣好的人。”
南島握劍的手鬆開了一些,輕聲說道:“莫非大道降下恩賜,還要看人下菜?”
狄千鈞目光下移,看著南島握著劍的手,緩緩說道:“你好像很緊張?”
南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說道:“畢竟大人是天獄的人,這樣突然地過來,誰會不緊張?”
“但你上次沒有這般。”
“上次並不知道大人身份。”
狄千鈞從南島身上收回視線,看向人間長街,平靜地說道:“上次你被河宗的人追殺的時候,我便注意到了你。”
南島依舊不知道這個天獄之人的來意是什麼,所以很謹慎地沒有開口。
“世人總說河宗的人像是瘋子。”狄千鈞回頭看了一眼南島,“但是他們自然有他們做一些事的理由——我對你很有興趣。”
長街之中有兩個天獄吏按劍而來。
南島眯著眼看著這一幕,握緊了傘,也握緊了劍,隻覺得樹下寒意陣陣,深入骨髓。
狄千鈞伸手握住了劍柄。
也握住了劍鞘。
然後將那柄劍解了下來,捧在手中,交到了走來的二人手中。
那兩個天獄吏似乎並不是為了南島而來。
狄千鈞又解著令牌,同樣交到了他們手裡,回頭看著南島。
“天獄內部正在自查,南島。”
南島怔怔地看著三人。
其中一個天獄吏從懷裡取出了數枚細長的釘子,釘子之上刻畫著道文,遍布血跡,已經成為黑色的汙垢,另一個人則是麵無表情地將那些釘子,深深地釘入了狄千鈞四肢百骸之中,鎖死了神海與身體經脈的聯係。
“我叫狄千鈞,天獄南方調度使,如果我們沒有問題。”狄千鈞仿若感受不到痛楚一般,淡淡地說道,“我還會回來找你。”
狄千鈞說完,便隨著二人走去。
南島長久地沉默地看著三人離去的身影。
人間有句話。
天獄的人瘋起來,就像一條狗一樣,恨不得把自己也咬上兩口。
......
確實是這樣的。
......
那麼山河觀呢?
......
陳鶴與草為螢正在聽風台吃著鐵板豆腐聽著人間春風,甚是安閒。
天獄也好,山河觀也好,人間一切的紛亂,大概都與這二人無關。
於是安逸閒適,樂得自在。
南島沒有走上去,而是在下麵的竹林小道上停了下來,掃去了一旁竹椅上的竹葉,沉默地坐了上去,看著台上談天說地的二人。
陳鶴過了很久才看見了遠遠地在小道上坐著的南島,看了眼草為螢有些好奇地問道:“南島怎麼不上來?”
草為螢回頭看了一眼台下的南島,想了想,說道:“或許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草為螢握著葫蘆,隨意地說道:“怎麼殺人。”
“你怎麼知道?”陳鶴半信半疑地問道。
草為螢笑了笑,說道:“我猜的。”
猜的,自然也可以是胡說的。
陳鶴說道:“無緣無故,為什麼會想到殺人,南島也不是那種人。”
“你怎麼知道無緣無故呢?”草為螢笑著反問道。
陳鶴想了想,說道:“與其在這裡瞎猜,不如下去問一問。”
說罷,便鏟了一塊豆腐,走下樓去。
南島正在沉思著,似乎沒有注意到陳鶴的到來。
一直到陳鶴把那塊豆腐在他眼前晃了好幾遍,南島才醒過神來,看著陳鶴問道:“怎麼了?”
陳鶴笑著說道:“看你出門逛了大半天,想著應該有些餓,弄點吃給你的。”
南島沉默少許,接過豆腐吃了起來,緩緩說道:“你們方才在台上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陳鶴愣了愣,說道:“你真要去殺人?”
南島輕聲說道:“有這個想法。”
“為什麼?”陳鶴有些不解地問道。
南島回想著那一身黑袍,輕聲說道:“因為有人盯上我了。”
“誰?北巫道的人?”
陳鶴能想到的,也隻有花無喜背後的北巫道。
南島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天獄。”
“哦,天獄啊,那還好。”陳鶴沒有聽到北巫道這個名字,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但是轉眼一想,天獄?
陳鶴怔怔地看著南島,反應過來,問道:“你怎麼被天獄的人盯上了?”
南島輕聲說道:“因為他們懷疑我是十二樓的人。”
陳鶴沉默許久,看著南島問道:“那你是嗎?”
南島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為什麼?”
南島平靜地說道:“取決於他們什麼時候來抓我。”
有人還在夢裡。
依舊沒有醒過來。
但是陳鶴曲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天獄的名聲向來很差。
當他們懷疑你是的時候,你最好是。
所以陳鶴以為南島說的意思是如果他們來抓了,那就是的,沒來抓,那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