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怎麼也沒有想到,天獄之事,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南島回來的路上,便聽到有些消息靈通的路人在議論著昨晚天獄的事。
原本以為昨晚林二兩應當是將天獄的人殺完了。
卻沒有想到狄千鈞還沒有死。
狄千鈞沒有死,那麼一切就都等於白費。
他是最先懷疑自己的人。
不過聽說他被打成了重傷,依舊在昏迷中。
南島靜靜地看著樓外竹林。
或者今晚再去殺一次?
南島看著自己體內乾涸的神海,猶豫著。
昨晚林二兩等著想殺的那個人已經在天獄了。
聽說是叫西門。
一個用刀的小道修行者。
再去一次,風險很大。
但是便這樣等著狄千鈞醒來,風險同樣很大。
誰知道這個南方調度使醒來之後,會先梳理天獄的事,還是先來將自己抓走?
南島沉默了很久,沒有再想下去。
竹林來風,許多竹葉被吹入樓中。
天地元氣在南島身周形成了漩渦。
恢複元氣才是最重要的。
......
陳鶴與草為螢在街頭樹蔭下停留著,不遠處便是南衣河,河中日光粼粼,有不少的小舟在漂流著,偶爾便有人在岸邊停下來,伸出身子與河邊的攤販交談著,而後不是很滿意地買下了一些小物件,回到了船艙與人炫耀著。
陳鶴左右張望著,不知道草為螢為什麼要在這裡停下來。
或許是城中人心有些微亂。
陳鶴今日的生意不是很好。
偶爾才會有一兩個人前來買塊豆腐吃。
這讓陳鶴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手藝。
草為螢沒有在意這些,隻是喝著酒,平靜也閒適地看著人間。
陳鶴又看了一陣,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看向草為螢問道:“你在這裡看什麼?”
草為螢轉頭看了陳鶴一眼,笑著說道:“看人。”
“什麼人?”
草為螢想了想,說道:“一個南方來的人。”
“他在哪裡?”
草為螢喝了一口酒,說道:“現在才來。”
陳鶴順著草為螢的目光看過去,便看見有個穿著寬大衣袍的年輕人一路走走停停地出現在了街頭。
陳鶴看了一會,不知道那人有什麼古怪的地方,讓草為螢過來看他一眼,隻是那身衣袍並不像是槐安這邊。
“他有古怪?”
草為螢聽著陳鶴的疑問,輕聲說道:“古怪算不上,就是有些不應該。”
“如何不應該?”
“他不該是個靈巫。”
陳鶴驚了一下。
黃粱與槐安不同,自古修巫鬼,或許是因為足夠古老的原因,境界劃分也是很少。
隻是小巫大巫靈巫三層。
小巫便相當於槐安的入道至成道,大巫是小道,靈巫自然是大道。
槐安都少見這般年輕的大道。
陳鶴想著修行界中當代最有可能入大道的是誰?
陳鶴並不了解這裡麵的東西。
倘若柳三月或是張小魚他們在,自然便會說出一個名字。
李石。
山河觀李石。
陳鶴震驚地看著那個年輕人。
“你看出了些什麼?”
草為螢想了想,說道:“他身上有雲夢澤的味道。”
這是一句很難理解的話。
什麼叫做雲夢澤的味道?
但倘若換種方式來說,或許便更容易明白一些——他身體裡有著失落兩千年的巫鬼神教的力量。
陳鶴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一點。
想著這些日子在南衣城中賣豆腐聽到的一些風聲。
陳鶴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你是說,他去過雲夢澤深處?”
草為螢想了想,說道:“也許是雲夢澤深處的東西出來見過他?”草為螢說著又笑了起來,搖著頭說道,“不確定,再看看。”
“那他來南衣城做什麼?”陳鶴問道,又追加了一句,“問題嚴不嚴重?”
草為螢輕聲說道:“也是來看看,嚴不嚴重,不是我們的事。”
......
那麼自然便是陳懷風的事。
可惜現在的陳懷風,還在劍宗之中。
因為有個叫做西門的人來了。
倘若往日,陳懷風自然不會想見他。
西門也好,東門也好。
找上門的事,能不見就不見。
但是今日的事和天獄有關,人間劍宗自然要見一下,也算是給槐都一點麵子。
陳懷風在二池邊喝著茶,不遠處有一些弟子在練著劍。
西門便在一旁坐著,沒有握刀,顯得有些拘謹。
畢竟陳懷風也算是隱沒於人間的上一代弟子。
雖然也是叫師兄,但是終究比西門要大一些。
“天獄的事,你來問我,倒不如等狄千鈞醒後再問他。”
陳懷風喝了一口茶,轉頭看著西門說道。
西門苦笑一聲:“狄使陷入昏迷,不知何時才能醒過來,到時候槐都來人問起,總不好一問三不知。”
陳懷風笑了笑,說道:“關於事情的大概,你應該也便清楚了。”
西門沉默少許,說道:“是的,林二兩身份暴露,屠殺天獄之人後,竄逃而去。”
“既然是這樣,那便去尋他,來劍宗做什麼?”
西門輕聲說道:“但是昨晚在天獄的不止林二兩,有人昨晚也在天獄,而且與林二兩爭鬥了一番。”
陳懷風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
西門還想說什麼。
陳懷風卻是繼續說著:“我昨晚救下狄千鈞,無非是不想人間更亂,至於彆的事情,那是你們天獄的事,人間劍宗不會過問也不想過問。”
西門沉默許久,說道:“是的。”
陳懷風喝著枸杞茶,看著二池中的一些弟子們比試留下的劍意,緩緩說道:“對了,正好你來了,天獄還有一件事,等你們收拾完了之後,需要去做下。”
西門看著陳懷風問道:“什麼事?”
陳懷風說道:“北家的青甲令便在獄中,你回去的時候找一下,原本我打算交給林二兩的,但是他既然是十二樓之人,那此事便交給你吧。”
西門有些猶豫地說道:“林二兩會不會將它帶走了?”
陳懷風笑了笑,說道:“他不敢,殺了天獄的人,隻是他被逼無奈,帶走青甲令,對他沒有好處,反而是要與人間為敵,應該便在監察院內,你回去可以找下。”
陳懷風抬頭看向南方。
緩緩說道:“霧快散了,那片澤裡有什麼東西,我們都不知道,所以要做好準備。”
西門歎息一聲說道:“天獄之事......”
“天獄的事,可以日後再說。”陳懷風打斷了西門的話,一麵喝著枸杞茶,一麵淡淡地說道,“人間為重。”
西門沉默地看著陳懷風。
他固然很強,但也不可能是陳懷風的對手。
就算他真的打的贏陳懷風。
二者的背景都是不同的。
陳懷風的背後,是人間劍宗,天下三大劍宗之一,近年來大有取代磨劍崖成為劍道魁首之勢。
而西門的背後,隻是一個小小的五刀派。
二者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所以陳懷風無論說什麼,都顯得底氣十足。
西門轉頭看著一片安寧的劍宗園林。
沒人知道這裡麵藏了多少隱沒於人間的曆代弟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是並不意味著過往的陳舊的被遺忘的人們便不在人間了。
他們或許在打牌,或許在聽風看景。
西門沉默了很久,向著陳懷風行了一禮,說道:“好。”
西門帶著刀,離開了劍宗。
陳懷風站在池邊,靜靜地看著西門離開的背影。
卻是輕聲歎息了許久。
雖然他一直說著人間。
但是其實也是存了一些私心。
西門今日先去了西外街,去看另一個瘸子的事,他自然知道的。
所以在想起昨晚那個來到劍宗園林躲避的少年瘸子時,自然有了一些隱瞞。
人間大勢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借口。
至少冠冕堂皇到令人找不出瑕疵來。
陳懷風想著昨晚看見的聽見的那些東西,南島當然是極其倒黴的。
偏偏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了天獄之中。
儘管他什麼都沒有做。
但是什麼人會在半夜去天獄?
陳懷風苦笑著想著。
心裡歎息著。
他不知道師父當初究竟懷抱著怎樣的想法。
歎息了許久。
陳懷風再次回到了人間這個問題上來。
天獄為次,人間為重,當然也是真的。
那片大澤裡的東西,依舊朦朧不可窺視。
柳三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