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麵對著這種情況,南島也隻能拄著劍,硬撐著一瘸一拐地向著人間劍宗的方向而去。
.....
鼠鼠的小舟很快停在了人間劍宗大門前的那個渡口處。
在舟頭站了少許,鼠鼠深吸了一口氣,將小舟在渡口係好,而後一步踏出,離開了漂流了很多年的南衣河。
夜色下的少年胡蘆正在打著瞌睡。
但是他很敏銳地嗅到了一股妖力正在接近,抱著手中的方寸醒了過來,待到看見鼠鼠在一簾細雨裡向著劍宗走來的時候,胡蘆愣在了那裡。
“你真的發癲了嗎鼠鼠?”
胡蘆怔怔地說道。
鼠鼠不能離開南衣河,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哪怕最開始,對於卜算子的那段話,人們懷著嗤之以鼻的想法,但是這麼多年過來了,人們也便漸漸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便是鼠鼠好像真的不能離開南衣河,否則就會死。
但是今日,胡蘆卻是親眼看見了鼠鼠在那個渡口沉默不語地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篙向著劍宗而來。
聽著胡蘆的疑問,鼠鼠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握著竹篙踩著細雨裡濕漉漉的地麵,走到了劍宗門口,而後輕聲說道:“我想見下劍宗裡的師兄。”
胡蘆皺著眉頭看著鼠鼠,總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對勁,白天的時候就有些不正常,到了現在卻是好像瘋了一樣。
“你要找師兄們做什麼?”
鼠鼠看著胡蘆身後那扇緊閉的劍宗大門,輕聲說道:“我想問一下一個人的下落。”
“誰?”
“柳三月。”
胡蘆坐在台階上怔怔地看著鼠鼠許久。
“你來劍宗找什麼柳三月?他不是已經死在了大澤裡了嗎?”
“他沒有!”鼠鼠打斷了胡蘆的話,“我在昨晚,親自將他送到了你們劍宗的門口。”
胡蘆在台階上怔怔地坐了許久,他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恪守著劍宗守門人的責任,胡蘆還是站了起來,在簷下看著鼠鼠說道:“你或許是看錯了。”
鼠鼠抬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小少年胡蘆,緩緩說道:“讓我進去看看。”
胡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的狀態不穩定,我放你進去,師兄們會責怪我的。”
鼠鼠握著竹篙,低頭看著破破爛爛的,露出了腳趾頭的鞋子。
“你不放我進去,我也會責怪你的。”
胡蘆沉默少許,看著鼠鼠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在意柳三月的生死?”
“我不是在意他的生死,或許這樣一個人突然消失在了劍宗裡麵,會讓我感覺到一些陰冷的恐懼。”鼠鼠平靜地說道,“我是在意我的生死。”
“為什麼?”
“他欠我一文錢。”
胡蘆似乎明白了什麼。
“雖然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該嘗試真的做個好人做些好事。”鼠鼠有些淒然地說道,“我就該蠻纏到底,不見銀錢不肯罷休。”
胡蘆輕聲歎息著。
鼠鼠抬頭看著台階上的少年,緩緩說道:“但我總要為自己來嘗試一下。”
胡蘆雖然很同情鼠鼠,但是他知道那些園林裡終日打牌養生的師兄們自然有他們的考慮,所以哪怕真如鼠鼠所說的那樣,柳三月曾在昨晚進去了劍宗,而後再無音訊,胡蘆也不會放鼠鼠進去。
所以小少年胡蘆很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鼠鼠沒有再說什麼,妖力自體內彌漫而出,順著那隻握著竹篙的手攀援而去,直到覆蓋整條竹篙。
能夠遊行與南衣河這麼多年,哪怕鼠鼠隻是一隻小妖,自然也不會是全無戰鬥力的存在,否則南島也不會偷襲不成反被打入河中。
胡蘆沉默地看著傾儘妖力,踩著雨夜大地向著自己奔襲而來的鼠鼠。
總覺得好像自己看了很久的,那個漂流在河上的呆萌的鼠鼠隻是一場錯覺一般。
隻是一個恍惚的時間,鼠鼠便已經出現在了台階之前,手中竹篙卻是毫不留情地向著胡蘆橫掃而來。
小少年胡蘆雖然隻是入道出關境,修行時間並不長久,但是終究是人間劍宗叢刃的弟子。他的劍在劍宗裡麵,眼下手中隻有屬於叢刃的方寸,自然不能出鞘,所以胡蘆向著身後倒下去,竹篙擦著胡蘆的胸膛掃了過去,胡蘆順手撕下了一片衣角,快速地將方寸與劍鞘纏繞在一起,防止它意外出鞘,這才握著劍柄重新坐了起來。
鼠鼠握著竹篙轉身,竹篙之上彌漫著妖力,向著坐在台階上的胡蘆悍然劈落下來。
胡蘆不急不緩地抬起手中方寸,向著竹篙劈砍而去,縱使是未曾出鞘,方寸之上參與的絲絲劍意亦是劍鞘鋒利無比,鼠鼠手中的竹篙前端應聲而斷,隻是殘餘的那段竹篙去勢不減,砸落在胡蘆身前的台階上,砸碎了好幾塊堆砌的石板。
劍宗大概也沒有想過,真的會有人來這裡鬨事,那些石階自然隻是普通的石階而已。
胡蘆握著那柄方寸,在細雨裡終於站了起來,看著鼠鼠卻是有些少年氣的憤怒。
人間劍宗的台階千年沒有破碎過,偏偏在他這裡碎了,這讓少年有些惱羞成怒,提著劍便直刺了出去。
鼠鼠雙手握緊竹篙,妖力儘數附著在竹篙之上,與那柄方寸交錯在了一起。
隻是鼠鼠終究隻是小妖而已,所以哪怕竹篙之上儘是妖力,也是難以與那柄方寸相抗衡,於是竹篙再度從中間斷開,胡蘆正打算收劍,鼠鼠卻是不退反進,側身向前,避開方寸的劍鞘鋒刃,整個人帶著細雨的濕氣,一頭撞進了小少年胡蘆的懷裡,將葫蘆重重地向後撞倒而去,撞在劍宗大門上。
胡蘆也未曾想過鼠鼠卻是這般瘋狂,方才哪怕他的劍再稍微偏一點,鼠鼠撞到的便不會是他,而是方寸,是以被撞倒在劍宗門口的時候,胡蘆卻是有些失神。
鼠鼠好像已經陷入了瘋狂一般,抬手便奪過胡蘆手中的方寸,用牙咬開了那些纏在劍鞘上的布條,一手按著胡蘆的腦袋,一手便要去拔劍。
胡蘆直到看見鼠鼠咬開布條的動作,才意識到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管了。
那一文錢,對於她而言,真的便那麼重要?
胡蘆腦海中匆匆閃過了這個念頭,而後那一抹閃耀於方寸之上的寒光便照在了他的臉上。
胡蘆神海之中元氣狂湧,想要從鼠鼠的手下掙脫出來,卻未曾想過這個終日漂流於南衣河的呆萌鼠妖,雖然不是什麼大妖,但是一身妖力卻也濃鬱無比,竟是死死地將葫蘆鎮壓在了劍宗門前。
然後便有一襲白衣出現在了劍宗門口。
“你若是敢在人間劍宗門口拔劍將葫蘆殺了,妖族便不要再想著安分地活在人間。”
張小魚的聲音很平淡。
但是也很有用,他沒有出手阻攔鼠鼠,但是鼠鼠沉默著,將那柄方寸重新推回了劍鞘之中。
因為這是天底下最大的實話。
人間劍宗的人當然可以被妖族殺。
但不能被一個妖族在劍宗門口殺死。
天下萬千妖族能夠和諧安寧地活在人間,與世人共處一室,這些事情裡,少不了人間劍宗的支持。
那座屹立於南衣城中的同歸碑,最當先的幾個名字裡,便有叢刃與叢中笑的名字。
人間劍宗當年若是不願放行,千年前的那些妖族便隻能困守於黃粱幽黃山脈之上,終生不能越過雲夢澤。
所以張小魚隻是懶懶散散地倚著劍宗大門,說著懶懶散散的一句話。
便讓鼠鼠沉默地放下了那柄劍。
不放下也是沒有意義的。
張小魚都在這裡了,自然不會讓鼠鼠繼續下去。
隻是他也不願讓鼠鼠將錯誤進行的太徹底。
鼠鼠沉默地放下了劍,鬆開了胡蘆,而後在劍宗門口向著張小魚跪伏下來。
“煩請師兄,告知柳三月的下落。”
鼠鼠的聲音平靜卻也悲愴。
一點都不像那個呆呆的遊行在南衣河上的小鼠妖。
所以張小魚歎息了一聲,看著鼠鼠說道:“你所問的東西,我們確實不知道。”
張小魚看向劍宗外麵的細雨裡。
有柄劍在雨中落了下來。
是枸杞劍。
“師兄的劍來了,你可以去問他。”
鼠鼠回頭,看著那柄自墓山而來的劍,沉默少許,說了聲多謝,而後起身向著雨中走去。
枸杞劍化作劍光,將鼠鼠帶去了墓山。
胡蘆不住地咳嗽著,站了起來,神色有些驚駭地看著鼠鼠離開的方向。
“鼠鼠發起瘋來當真這麼厲害?”
張小魚思忖著鼠鼠今晚之事與近日發生的一些事,歎息一聲說道:“你想想,假如你懷抱著希望,在河裡漂流了很多年,突然因為一些小小的誤差,導致一切破滅,你會怎樣?”
胡蘆想了很久,摸著腦門上被鼠鼠按出來的那個紅印子,輕聲說道:“我大概也會發瘋,但這不應該是她自己的問題嗎?”
張小魚沉默許久,說道:“但是劍宗或許確實有著一些責任。”
胡蘆撓撓頭,不是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