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是命運呢?
又或者,正如卜算子所說的那樣——你如何知道這不是命運的本意呢?
鼠鼠哀戚的想著。
然而在那些哀戚裡,卻似乎翻湧出來許多的怒氣。
“所以對於你們而言,所謂的非理想主義,便在於犧牲一些活在人間的小小的人,來換取所謂的偉大與壯烈?”
鼠鼠的憤怒並不難理解。
因為在柳三月與陳懷風的故事裡,小小的她呀,便是那個在選擇裡要被犧牲的人。
所以陳懷風不無哀憐地說道:“我們從不覺得這是偉大或是壯烈的事。相反,我們覺得這是悲痛的事。隻是在或許將要傾覆的南衣城麵前,我們無暇顧及這種情緒。一個人的犧牲與千萬的人犧牲,我們無權評價孰輕孰重,但我們看著人間,便要做出取舍。”
鼠鼠沉默了下來,向著陳懷風緩緩走去,她想過逃離墓山而去。
但是對於陳懷風這樣隻差一步便可以踏入大道的人而言,鼠鼠這樣的小妖,是逃不掉的。
所以鼠鼠向著陳懷風走去,在他身前坐了下來。
“我們應該相識很多年了。”鼠鼠輕聲說道。
“是的。”
“所以今日必須要殺我嗎?”
陳懷風沒有說話,隻是握住了手中的劍。
......
南島一瘸一拐地來到那些長河環繞的墓山前時,人間已經很晚了。
是以滿河清冷的細雨,蕩漾著無數細碎的熒光。
這是南島第二次來這裡,上一次還是在萬靈節的時候,那時也隻是停留在人群的外圍,沒有真正地走到墓山下。
那些大河旁的高大樓閣浸潤在細雨裡,散發著幽冷的寒意。
南島穿過寂無一人的街巷,撐著傘穿過了一座石橋,踏上了墓山的山道。
抬頭往上看去,細雨迷離中,什麼也不可看見。
隻有無數幽綠的光芒靜靜地飄浮著,任由細雨洗刷著。
南島拄著桃花劍,在那些山道上緩緩走著,兩旁的無數墓碑沉寂著,與萬靈節當日所見全然不同。
那時的墓山,是熱烈的繁華的絢爛地。
而現在隻是清冷孤寂。
這讓南島心中有著些許的不安。
並不是那些氛圍讓自己感覺到有危險感。
隻是走在這樣的環境裡,難免讓人會因為通感而聯想起許多不好的事情。
南島有些擔心鼠鼠。
張小魚說鼠鼠被他師兄帶去了墓山。
南島並不認識他的師兄。
所以有些忐忑。
隻是終究還是要來看一下,畢竟鼠鼠也曾幫過自己幾次。
南島一麵歎息著,一麵艱難地爬著山道。
這裡是鋪了石階的,但是或許是因為少有人來這裡的緣故,山道石階上卻是有著許多的苔蘚,在雨中有些濕滑,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下去。
南島一直爬了許久,才終於看見了在那塊巨大的碑石之下,一個渺小的坐著的身影。
鼠鼠呢?
南島愣了一愣,為什麼那裡隻看見了一個人影?
南島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拄著劍向著上麵快速地走了上去。
陳懷風平靜地坐在那裡,膝頭放著那柄沒有完全入鞘的枸杞劍。
南島匆匆走了上來,看著麵前這個端坐在雨裡,很是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劍宗師兄,而後目光落在了他膝頭的那柄劍上。
沉默了很久,南島才開口說道:“鼠鼠呢?”
陳懷風沒有說話,隻是頗有些好奇地看著南島,看著南島神色裡的那些茫然,看著那種同樣陌生卻也熟悉的神情。
過了許久,陳懷風才淡淡地開口說道:“我很好奇,她想要找到柳三月,是因為柳三月的生死關乎她的生死她的劫數,你呢,南島,你又是為了什麼?”
南島沉默地看著陳懷風,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大概,我目前還算是個好人?”
陳懷風挑了挑眉,說道:“目前還算是個好人,是什麼意思?”
南島回想起今日醒來的時候,那些夢境與殘酷的現實帶給他的許多痛苦,也想起了很久之前與陳鶴在聽風台的那些對話。
“人往後是未知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製住自己在一些苦痛裡向下墮落的欲望——這便是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如此。”陳懷風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所以鼠鼠呢?”目前還算是好人的南島窮追不舍的問道。
陳懷風平靜地看著南島,將膝頭的劍丟了在他身前。
南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沉默少許,將手裡的桃花劍插在泥土裡,俯身撿起了那柄刻著枸杞二字的劍。
南島看著它許久,嗅聞著上麵淡淡的血腥味,而後將劍鞘架在了撐著傘的那隻手臂上,緩緩地拔出了劍。
一滴滴鮮紅的液體在劍身與劍鞘之間的縫隙裡緩緩滴落下來。
南島拔出了一半,而後便愣在了那裡,抬頭看向陳懷風。
“為什麼?”
陳懷風抬手,一道劍風將那柄劍重新送回鞘中,清脆的聲音讓南島不由得心中一驚。
但隻是送劍入鞘而已。
陳懷風平靜地說道:“因為有些故事,是不能為外人所知道的。”
南島沉默地站在那裡,許久才放下了手中的枸杞劍,靜靜地看著陳懷風。
“那我呢?”
陳懷風知道南島什麼意思,所以他淡淡地笑著,說道:“你不算外人。”
“我不是人間劍宗的人。”
“但你是人間劍宗的人。”
南島沉默了少許,看著陳懷風緩緩說道:“這二者有什麼區彆嗎?”
陳懷風輕聲笑著說道:“我陳懷風是個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的人,你的那個劍宗比我的劍宗要更強硬更強勢,倘若沒人知道你來了我這裡,我自然也會殺了你,但是有人知道,我便不敢殺,所以你說破了天,你也不會是外人。”
南島沉默了很久,抬手握住了自己的桃花劍。
“如果是我自己找死的話,應該便不算吧。”
陳懷風沉默少許,看著南島的動作,問道:“為什麼?”
南島笑了笑,說道:“因為我目前還算好人。既然是好人,便知道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的道理。”
“我們之間有仇怨?”
“鼠鼠與我之間有些恩情——雖然我在睡了一覺之後,有點想不起來是什麼樣的恩情了。”南島平靜地說道,“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替她拔劍。”
南島話還沒有說完,桃花劍便已經在裸露在細雨中。
陳懷風歎息了一聲,抬手。
但沒有拔劍。
而是揉了揉眉心。
“張小魚,把這傻孢子弄走!”
陳懷風很是苦惱地說道。
一襲白衣出現在墓山上,南島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陣劍風裹挾著,送往了城南。
張小魚的身影出現在了墓山之上,還沒來得及嬉皮笑臉地說點什麼,便被陳懷風一個爆栗敲在了腦袋上。
“你說被我帶走就被我帶走,把位置說出來做什麼?”
張小魚捂著頭笑嘻嘻地說道:“這不是看你在墓山太無聊了嘛。”
“知道無聊不知道帶杯茶過來?”
陳懷風沒好氣的說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張小魚哈哈笑著說道。
二人在夜雨墓山上看著人間許久。
“鼠鼠呢?”張小魚問道。
“打暈送走了,這倆傻子。”陳懷風歎息了一聲。
張小魚哦了一聲。
“劍上的血?”
“墓山上全是老鼠。”
“......”張小魚看著陳懷風,默然無語,轉頭看向人間,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柳三月呢?”
陳懷風平靜地說道:“是我殺的。”
張小魚歎息一聲,沒有說什麼,化作劍光離開了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