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先前那個屢次騷擾自己的女子劍修也不在城頭之上了。
大概都已經去到了大澤邊,站在青山邊緣,準備迎接大澤兩岸大地千年來的第一次戰爭。
但是人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些向著青山中而去的劍光世人自然都看見了的。
南島抬起頭,看著那片遙遠古老群山的中央,看著那一座被萬山拱衛的孤峰。
那裡有什麼?
換句話而言,是什麼讓這片平和了千年的大澤之中,再度掀起了波瀾?
南島並不知道。
在這個故事裡,他與那些嶺南劍修一樣,都是小小的人。
劍已經佩妥,也見到了人間,隻是依舊沒有上台的資格。
隻是小小的台下觀望的人。
南島背著桃花劍在城頭長久地沉默著。
八萬劍修下山為了人間而來的壯舉自然是值得欽佩的。
南島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這般的勇氣。
所以在城頭猶豫著。
張小魚卻是拍了拍南島肩膀,笑著說道:“師弟在想什麼?”
南島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隻是突然發現,其實嶺南那些劍修們,比許多世人都要勇敢得多。”
張小魚於是明白了南島的沉默從何而來,摟著南島的脖子,一如二人最開始見麵時的那樣,笑嘻嘻地說道:“師弟是在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像他們一樣去往大澤那邊?”
南島歎息了一聲,說道:“是的。”
張小魚微微笑著說道:“人在麵對從未經曆過的事情的時候,會有猶豫,這是人之常情,師弟倒也不用覺得自己有多不堪,嶺南劍修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們千年來的,便一直承擔著維係鳳棲嶺南北平穩的責任,雖然世人往往隻能看到人間劍宗對於槐安南方的影響,但是嶺南劍宗對於這片大地的功勞也是不可磨滅的。”
南島靜靜地聽著,轉頭看著這個明明沉迷於打牌,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師兄。
張小魚繼續說著:“師弟你來人間的時間還很短,等你以後慢慢的找到了很多值得熱愛的東西,你自然也會像那些人一樣擁有這種勇氣,昨晚你在墓山之上對著懷風師兄拔劍的時候,不正是這樣嗎?”
南島沉默了下來。
然後問了一個問題。
“所以鼠鼠呢?”
張小魚微微笑著說道:“劍宗不是喜歡殺人的劊子手,柳三月確實死在了懷風師兄手裡,但是那是情勢所逼,換句話而言,這未嘗不是整個北方坐視不理的結果。至於鼠鼠,你可以去南衣河上找一找她,也許還沒睡醒。”
南島轉回頭來,苦笑了一聲說道:“你們這樣,倒顯得我很呆了。”
“十五歲的少年,呆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張小魚輕聲說著,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十五歲,還是另有其人的十五歲。
南島覺得這句話雖然像是在安慰人,但總讓人有些受傷。
張小魚鬆開了南島的脖子,在城頭上抱著鸚鵡洲站定,輕聲說道:“師弟要再留下來看看嗎?”
南島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最開始看見天邊那些劍光的時候,確實有些動心,但是轉頭那個劍光的主人好像便死了,於是又猶豫了起來。”
南島說著,卻是歪著頭長久地想著:“我好像記得在我的記憶裡,應當是說過我不怕死的話,但是上次睡了一覺之後,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我有些記不得當初是因為什麼不怕死了,所以現在的我有那麼一點怕死。”
張小魚笑著說道:“不怕死的人是有問題的,怕死才是正常的。我師父其實也怕死,否則也不會選擇以身化妖,死皮賴臉地賴在人間一千年。”
南島:“......”
張小魚你這麼皮,叢刃他知道嗎?
南島很想問一問,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換句話來說,隻是取舍而已。”張小魚看著遠方輕聲說道,“看有些東西,值不值得用生命做賭注。”
“比如柳三月?”
張小魚沉默了少許,想著這個很久以前的朋友,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南島想著聽來的那些關於柳三月的零零散散的故事,在城頭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那我再看看吧。”
......
陳鶴一步三歎氣地回到了懸薜院,想著去靜思湖找草為螢扯會淡,隻是卻在那些玉蘭林的廊道裡,看見了雲胡不知。
這個隻修心意不修形體的青牛院大先生確實不可能去那些城外的青山之中。
雲胡不知正在看著書,聽到了陳鶴的歎息聲,抬起頭看著他問道:“你歎什麼氣?”
陳鶴在雲胡不知身旁坐下,愁眉苦臉地說道:“南衣城外都已經打起來了,肯定得歎會氣才能舒服一點。”
雲胡不知好像確實不知道這些事,奇怪地看著陳鶴說道:“黃粱那邊的巫鬼道人已經過來了?”
陳鶴想了想,說道:“可能是的,先前天邊的那些咻咻咻的劍光先生沒有看見嗎?”
雲胡不知撓了撓頭,說道:“我不知道,畢竟也不能像彆的先生一樣幫些什麼忙。”
“哦。”陳鶴心想雲胡不知倒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隻是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麵色古怪地看著雲胡不知。
“先生應當是黃粱人?”
雲胡不知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然後便看見陳鶴有些猶猶豫豫地在那裡,似乎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太好說。
雲胡不知笑了笑,說道:“你想說我的立場?”
陳鶴不好意思的笑笑。
雲胡不知輕聲笑著說道:“準確的說起來,其實我與卿師,都算是槐安大道這邊的人。這場戰事的由來,我有些猜測,隻是不敢確定,但是肯定離不開巫鬼神教。且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雲胡不知頓了頓,坐在廊道裡,抬頭看著陰沉的天色。
“誰會喜歡戰爭這種東西呢?”
陳鶴頗為讚同地點點頭,說道:“所以最好還是天下太平,然後推著小車遊行四方,瀟灑自在當然是最好的。”
雲胡不知笑著看著陳鶴說道:“日後可以帶上我一個。”
“沒問題!”
陳鶴拍著胸脯說道。
二人又坐了一會,陳鶴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要去找草為螢扯淡的,於是站了起來向著回廊另一頭而去。
雲胡不知看著陳鶴的背影,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陳鶴說道:“去找我那遠方親戚。”
雲胡不知在身後古怪地說道:“但是靜思湖沒有人啊。”
陳鶴愣了一下,回頭看著雲胡不知,後者的神色認真,看起來不像開玩笑。
“沒有人嗎?”
陳鶴古怪地說道,但還是決定去看看。
“反正也是要回藏書館的,從這邊一樣的。”
雲胡不知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低下頭來一麵看著書,一麵眉頭緊鎖地寫寫畫畫著。
陳鶴一路來到了靜思湖畔,這才發現草為螢確實不在這裡。
先前他所坐的地方已經被落花堆滿了,似乎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時間了。
陳鶴歪著頭看著那裡。
莫非他真去抓靈巫去了?
陳鶴並不懷疑草為螢能不能夠抓回來一個靈巫,雖然這個從夢裡走出了的少年從未表現過有什麼神異之處,甚至還拿著剪刀對這變成了桃樹的南島一通亂剪。
唯一能夠讓人感到一絲不尋常的就是,他有些神神秘秘的樣子。
但是陳鶴依舊對他有著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發生了什麼事,陳鶴都想跑來找草為螢。
陳鶴在湖畔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草為螢回來,於是歎著氣,穿過了林間小道,向著青牛院的方向而去。
隻是一直到回到聽風台上,陳鶴都沒有看見草為螢的身影。
這未免讓陳鶴有些好奇。
這樣一個夢裡走出來的少年,對人間人生地不熟的,能夠跑到哪裡去?
陳鶴看著一旁的那本傳記小說,心道要不去老狗鎮問下?
畢竟老狗鎮裡好像還有很多草為螢。
他們應該知道他去哪裡了吧。
隻是想想還是算了,反正這小子應該會回來的。
陳鶴打著哈欠,昨晚沒睡好,到了現在確實格外的困頓。
於是便倚著聽風台的護欄睡了過去。
睡個好覺當然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