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些想念李青花了。”
南島轉頭看著張小魚,後者舉起了酒壺,正在喝著酒。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人家嗎?”
“騙你的。”
“那為什麼?”
南島的話沒有問完,因為張小魚神色很是痛苦地搖著頭。
這是南島第一次見到張小魚露出這樣的表情。
所以南島很是惶恐地止住了話頭。
張小魚臉上的痛苦隻是出現了一刹那。
而後坐在暮色的最後一抹光芒裡,又笑了起來。
就像是南島一直以來所見到的張小魚那樣。
“就這樣吧。”
張小魚輕聲笑著說道,從橋頭護欄上跳了下來,提著葫蘆也提著劍在夜色裡向著城南而去。
南島靜靜地坐在護欄上,看著淺薄的夜色裡漸漸遠去的張小魚。
所以師兄身上到底有著什麼讓他不願開口的故事?
南島一直想了很久,才從護欄上跳了下來,沿著夜色下寂寥的長街緩緩地走著。
......
薑師兄或許曾經也有過一些故事。
但是那是已經被世人遺忘的故事。
就像很多人甚至都已經想不起來了他曾經叫什麼名字。
薑葉。
一個聽起來聽不如何瀟灑的名字。
不如陳懷風的惆悵,也不如張小魚的鄰家。
倒有種菜籃子裡的味道。
畢竟很容易讓人想起蔥葉蒜葉這樣的東西。
大概還會讓人覺得這是個女子的名字。
但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倘若世人喝了酒之後,還會胡謅兩句。
沒喝酒的話就算了。
當那道劍光穿過了天穹夜色落在那一瀑天光下的時候,薑師兄的身影也現了出來。
踩著與他一樣被遺忘了很多年的青山大河,很是凝重地向著那一座巫山主峰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來這裡看什麼。
隻是當他與兩個師弟在那處山崖之上,看見那些萬千的乘舟而來的魂靈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必須要來看一眼。
就像當初梅師弟與南師兄要來大澤中看一眼一樣。
一些未知的東西,總要有人來看一看。
自己是師兄,總不能讓師弟來吧。
薑師兄***靜地想著,那柄刻著青菜二字的劍在身周盤旋不止,劍風環繞著身周,隨時準備抵禦來自未知的襲擊。
踩著一地漚爛在泥土中的落葉,仰看著那無數的飛流在青山間的天光。
巫山主峰便在前方不遠處。
浩瀚地插在大澤與天穹之間。
如同天柱一般。
像極了一道無比巨大的青色屏障。
薑葉走了很久,卻是驀然聽見了前方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神色一凜,薑葉抬手握住了身旁的劍。
身踏劍風,向前而去。
長河瞬息而過。
眼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薑葉的劍垂了下來。
因為前方的那個人,他認識。
懷民師兄。
懷民當然姓懷。
“師兄怎麼也在這裡。”
薑葉收劍向著那個負劍停在雄偉孤峰之下的身影走去。
懷民轉過頭來,看了薑葉一眼,又轉回頭去,***靜地說道:“因為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麼?”
薑葉停在了懷民身旁,看了一眼他身後背著那柄不眠劍。
通宵打牌的人擁有的劍自然叫不眠。
懷民輕聲說道:“是什麼讓神女大人醒了過來。”
薑葉沉默了少許,說道:“師兄覺得是什麼?”
懷民仰頭看著天地間飛流的無數天光,那些天光究竟是什麼,他們也無從得知。
看了許久,懷民緩緩說道:“是道門的人做的。”
薑葉驀地轉頭看著懷民。
“師兄如何斷定?”
懷民身後的不眠劍鏘然出鞘,拖曳著劍意,在二人身周的青山之中盤旋許久,而後劍風驟然擴散開來,向著四處席卷而去。
有落葉被掀了起來,露出了下方的那些被掩埋過沒有多久的腳印。
薑葉目光沒有落在那些腳印上,而是落在了身旁的懷民身上,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師兄的劍意似乎弱了一些。”
懷民咳嗽了兩聲,輕聲說道:“先前遭遇過公子無悲,受了一些傷。”
薑葉靜靜的看了他許久,說道:“好。”
一個好字是什麼意思?
懷民轉頭看了一眼薑葉,沒有再說什麼。
薑葉也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一同看向青山大地上的那些腳印。
腳印邊緣在劍意的激發之下,露出了一股頗為飄然的道韻。
薑葉靜靜地看了許久,說道:“卜算子應該也來過大澤之中。”
懷民輕聲說道:“卜算子的痕跡不會這般弱。”
人間三劍三觀之一的卜算子自然不會這麼弱。
“而且一個自詡通曉人間一切的道門大修,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薑葉沉默了少許,看著懷民說道:“你覺得會是誰?”
懷民***靜地說道:“我不知道。”
二人在孤峰天光之下長久的沉默著。
大澤夜風不斷的吹入這片大地的最中心。
二人的一身衣袍在風中翻飛不止。
“要上去看看嗎?”
薑葉轉身看著懷民說道。
“不用了,我已經上去過了。”
“什麼時候?”
“在你來之前。”
薑葉靜靜的看了懷民許久,說道:“好。”
這一個好字又是什麼意思?
懷民***靜的看著薑葉。
不知道什麼時候,二人已經從並肩孤峰前的姿態,變成了相對而立。
薑葉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懷民身周盤旋的那柄不眠劍上。
“師兄回去之後還打牌嗎?”
懷民沉默了很久,說道:“我應該打嗎?”
薑葉抬手握住了青菜劍。
“懷民師兄很久不打牌了。”
所以南衣城其實很多年沒有見到過懷民亦未寢的畫麵了。
懷民也知道了那兩個好字什麼意思——不好翻臉,隻好暫時相信你的鬼話。
所以好其實是不好。
那麼為什麼又要翻臉了呢?
不眠劍在懷民身周盤旋著。
他有些想不明白。
“現在看來,懷民師兄以後也不用打牌了。”
薑葉***靜地說道。
青山風起,一劍乍起,穿過無數天光,刺向安靜佇立在那裡的懷民。
懷民並沒有動手,隻是***靜的看著那柄破風而來的劍。
“你相信我嗎?”
懷民並沒有說諸如你不是我對手之類的話。
隻是問了一個問題。
那一劍停在了懷民的眼前。
薑葉靜靜的看著懷民,說道:“相信什麼?”
懷民看向大澤青山天光之外的人間。
“如同相信南衣城與你所有的師兄們一樣相信我。”
“為什麼?”
懷民輕聲笑了起來,身後的長劍劍意收斂,在天光之下飛入鞘中。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懷民收斂了笑意,看向薑葉,很是誠懇的說道,“我是個好人。”
不是曾經沒得選,現在想做個好人的好人。
而是。
“我一直都是好人。”
薑葉沉默的站在那裡,沒有再出劍。
懷民也沒有再說什麼,與薑葉擦身而過,向著孤峰大河之外走去。
薑葉長久的看著手中的青菜劍。
後背被澤風吹著,不斷的有著寒意向著全身擴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