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曲明與南德曲都是一臉茫然,梅曲明想了許久,說道:“師兄弟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在最初進入大澤之後不久,他們便沒有再看見懷民師兄。”
南德曲緩緩說道:“懷民最後的消息,是在薑葉那裡得知的。”
那三位師弟問薑葉,大澤裡怎麼辦?
薑葉說交給他與懷民師兄。
張小魚沒有再說什麼,在城頭上靜靜地看著夜雨之中的人間。
過了許久,張小魚在這場夏雨中站起身來,將鸚鵡洲收進破破爛爛的劍鞘,轉身看向南衣城內墓山方向。
“懷風師兄那邊沒有過動靜嗎?”
梅曲明搖了搖頭。
南德曲輕聲說道:“沒有動靜是好事。懷風他隻差一步入大道,自然能夠見到的東西要比我們多,他安安穩穩地坐在同歸碑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張小魚在城頭之上長久地看著南衣城人間,南德曲說得自然是事實。
倘若他們這邊守不住了,南衣城的一切希望自然便要落在懷抱了一道風雨道術的陳懷風身上。
唯一可惜的是,不管是世人,還是劍宗弟子,都無人知道倘若激發了同歸碑,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
張小魚看著那邊,卻是突然愣了愣。
二位師兄見張小魚這般模樣,卻也是向著那邊看去。
隻見一個小少年背著劍,正在往這邊走著。
正是胡蘆。
張小魚蹙了蹙眉頭,看向一旁的兩位師兄,說道:“是你們讓他來的嗎?”
梅曲明給張小魚腦袋來了一下,說道:“你想什麼呢,小胡蘆這種修為,我們讓他來做什麼?”
南德曲回頭看向城頭之上那些都是一身血色的嶺南劍修,輕聲說道:“來都來了,自然不好再讓他離開。”
張小魚原本想下去將胡蘆帶走,聽到南德曲這句話,卻也是沉默下來。
確實如此。
嶺南劍修都在城頭之上,已經來到了這裡的胡蘆,自然也沒有離開的理由。
畢竟小胡蘆也是入道境的劍修。
隻是連劍宗諸位師兄與那麼多嶺南劍修都打成了這般淒慘的模樣,隻是一個小少年胡蘆,自然也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存在。
梅曲明卻是緩緩說道:“南衣城隻有劍修嗎?”
南德曲與張小魚都是看了過去,而後輕聲說道:“當然不隻有劍修。”
隻是在這場戰爭的伊始,許多人便沒有再出來過,真的便像隱入了人間一般。
隻有嶺南劍宗帶著那種愚蠢的熱愛與責任感,從鳳棲嶺上走了下來,站在了南衣城城頭之上。
張小魚明白了梅曲明師兄的意思,身後鸚鵡洲出鞘而去,化作劍光穿過長街。
小胡蘆帶著滿腔的意氣風發,在街頭走著走著便被一道劍光帶走,送去了墓山之上。
墓山之上的陳懷風坐得好好的,便見一道劍光而來,而後一臉茫然的小少年胡蘆暈頭轉向的張望著四周。
“我怎麼又在這裡了。”
陳懷風看向那柄南島借給張小魚的鸚鵡洲,大概明白了什麼,輕聲笑了笑,說道:“你難得不是一直都在這裡嗎?”
小胡蘆在陳懷風身旁坐了下來,撓著腦殼說道:“不對,我下午的時候就離開了墓山了,然後還回了一趟劍宗。對啊,我要去城頭之上找師兄們來著。”
小胡蘆說著又站了起來,向著墓山下走去。
隻是才始抬腿,便被劍風卷了回來,重新落在了陳懷風身旁。
“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胡蘆頗為不解的看著陳懷風。
後者回看了一眼南衣城南,輕聲說道:“這是師兄們的一點私心。”
胡蘆看著那柄向著南方夜色而去的帶著濃重血氣的長劍,沉默了少許,說道:“什麼私心?”
陳懷風一手握著枸杞劍,一手在懷裡捧著那一道風雨道術,看著麵前懸浮的同歸碑,緩緩說道:“因為大澤裡又有一些東西出來了,你小魚師兄他們不知道接下來劍宗與南衣城要麵對什麼,所以為了保險一點,決定讓你遠離這場戰爭。”
胡蘆用了很久,才分辨出來陳懷風話裡的意味。
“師兄們是在為劍宗留下後路?”
陳懷風沉默了少許,說道:“確實如此。”
“叢心還一直在劍宗園林裡。”
小胡蘆輕聲說道。
陳懷風看向城北那個劍宗園林。
自從有個少年忘記了一些東西之後,小叢心便很少走出那座樹屋,經常坐在窗口沉默的看著人間細雨暮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懷風靜靜的看著那裡很久,才輕聲說道:“叢心她不一樣的。”
胡蘆抱著劍,還想說什麼,陳懷風卻是繼續說道:“更何況,既然你師兄們還在,自然用不到你這樣一個小少年去人間出風頭。”
陳懷風說著便笑了起來,轉頭看著一旁的胡蘆。
“師兄們已經不年輕了,再過幾年就要老了,這個風頭,當然還是師兄們去出比較好,總不能像城外青山下那個師兄一樣,修了一輩子劍,種了一輩子花,最後垂垂老矣的時候,才能讓人間看一看他的劍吧。”
小胡蘆抱著劍悶悶的坐在那裡。
陳懷風自然能夠理解他的心情,輕聲說道:“老了的劍,當然不如年輕的劍快,也不如年輕的劍瀟灑,所以那位師兄死前,應該還是有著不少的遺憾。”
小胡蘆悶悶的說道:“那萬一你們把風頭出完了,日後沒有我們的風頭出了怎麼辦?”
陳懷風想了想,說道:“那倒時師兄去乾點壞事,讓你來出風頭。”
“......”
小胡蘆一句話都不想說,抱著劍向後一倒,惆悵地看著滿天雨水。
陳懷風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回過頭去,長久的看向南方大澤之中。
那裡也許有劍光正在落下。
......
雨水漸漸越來越大。
分明春日的尾巴不久前還在人間四處逗留著,然而這場雨水裡卻是已經全然找不到半點春日溫柔的味道。
隻是淒冷無情的落向人間,將那些沉積於大地之上的血汙衝刷而去,落入南衣河中流走,直到彙入那片大澤之中。
公子無悲平靜地站在雨水青山之上,看著那些在大雨青山之中尋找著棲息之地的南方大軍。
南楚靈巫叔禾便在一旁,同樣什麼也沒有說。
這場倉促之中的再度進軍,便是叔禾的命令。
公子無悲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任由他們再度殺向南衣城。
自下午之後,公子無悲便什麼也沒有說過,隻是安靜的站在青山之上。
唯有先前那些劍光穿行天穹而過的時候,公子無悲轉回了頭去,靜靜的看著那裡很久。
這場雨似乎已經下了很久的模樣。
但隻是方才才開始下的而已。
公子無悲看著那些退回來,已經折損了許多的黃粱大軍——從某種意義而言,當他們越來越多的人死在南衣城外的時候,屬於巫鬼道的進攻才會真正展開。
不遠處的巫鬼道之人們也帶上了許多疲倦。
公子無悲隻是平靜的一路看過去,而後落在了南衣城中。
靜靜的看了一陣,公子無悲卻是驀然抬腿向著山下而去。
“你去做什麼?”
叔禾在身後問道。
公子無悲平靜的在山道上走著,淡淡的說道:“我去找下我那可憐的兄弟。”
“去南衣城?”
公子無悲輕聲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叔禾,收斂了笑意,說道:“不然,去你家找?”
叔禾靜靜的看了公子無悲很久,沒有再說什麼。
公子無悲向著南衣城方向緩緩而去,而後在夜色中化作了一道黑煙,消失在了那些大雨山道之中。
叔禾皺眉看著公子無悲離開的方向。
他能夠感受到,公子無悲確實是去了南衣城中。
隻是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從何而來?
叔禾回頭看向大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