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小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和鼠鼠解釋清楚了這個問題。
不過坐在船頭的鼠鼠在聽到陸小小隻是想拉南島去嶺南劍宗之後,卻顯得有些失望。
“啊,原來是這樣呀。”
鼠鼠覺得這種發展並沒有自己所誤解的那種有趣。
但是秉承著日行很多善的理念,鼠鼠還是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我要是看見了他的話,就告訴你一聲吧。”
鼠鼠笑眯眯地說道。
陸小小看著鼠鼠的笑意,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多謝。”
陸小小如是說道。
然後便見鼠鼠把手伸了出來。
陸小小這才想起來鼠鼠做好事要收一文錢的。
隻是想了想,看著她說道:“你都還沒有幫我找到,那我給了錢,你又找不到他怎麼辦?”
鼠鼠依舊笑眯眯地看著陸小小,說道:“那萬一我告訴了你,你又剛好沒錢怎麼辦?”
陸小小看著麵前舟頭盤腿坐著的少女,總覺得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但是河上吹來的風裡總有些悲傷的意味。
有些情緒是藏不住的。
儘管鼠鼠已經藏得很好了。
但是那種在小小的眉眼裡藏著的一些痛苦,還是被風吹到了人間。
陸小小沉默了少許,從懷裡摸了很久,摸出了一文錢,遞給了鼠鼠。
鼠鼠接過錢來,起身走進了船艙,似乎是把錢放進了罐子裡,但是不知道還在裡麵忙著什麼,很久都沒有出來。
陸小小好奇地看著艙裡,可惜夜色有些深沉,河邊的光線並不是很好,所以什麼也沒有看清。
過了許久,鼠鼠才從艙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隻筆和一張小紙條。
走到了船頭,鼠鼠趴在那裡,舔了舔筆,然後歪歪扭扭地開始寫著。
——一零零三年,四月二日,四月三日,鼠鼠收到....
鼠鼠寫著寫著,抬頭看著陸小小,問道:“你叫啥名?”
“陸小小。”
陸小小一麵說著,一麵看著鼠鼠哦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寫著。
——收到陸小小一文錢,如果沒有完成委托,那麼這文錢視作借款,擇日還給陸小小。
鼠鼠雖然寫得歪歪扭扭,但卻是一臉認真的模樣,寫完之後,又在最下麵畫了個蠢蠢的小老鼠頭。
寫完了之後,鼠鼠才站起來,把那張紙踮著腳送到了陸小小手裡,認真地說道:“如果我沒有幫你找到南島,你可以拿這張紙來找我,我把錢還給你。”
陸小小點了點頭,看了那張紙一會,又有些好奇地問道:“那最下麵畫個鴨脖是什麼意思?”
鼠鼠氣得臉都紅了,差點跳起來把紙奪回來,憤憤地說道:“那是老鼠頭老鼠頭!是鼠鼠的簽名落款!”
“啊,抱歉抱歉。”陸小小很是誠懇的道著歉。
鼠鼠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撐著小舟在夜色下遠去。
陸小小拿著這張紙條站在河邊,很是疑惑地看著。
難道這真的不是鴨脖嗎?
......
陳懷風安靜地坐在墓山之上。
南衣河邊發生的某些故事,他也許看到了,但是並沒有在意,隻是靜靜地坐在同歸碑下。
雖然張小魚已經入了大道,但是陳懷風還是抱著那半簾風雨坐在這裡。
也許對於人間而言,這個喜歡養生的師兄,坐在這裡頗有些無所事事的意味。
但師兄自然不會無所事事。
師弟一日從七境入大道,他這個九境很多年的師兄,自然壓力很大。
所以他身周的那些劍意也頗有些不寧靜的意味,不停地穿梭在神海與人間之間。
似乎是在嘗試著搖落更多的道果,落入道海之中。
或許是因為心神沉浸於神海之中,陳懷風卻是不知道身旁何時多了一個少年。
直到那個少年抬頭仰望著那塊青色的巨大石碑,也許看見了某些東西,發出了一聲歎息,陳懷風才驚醒過來,枸杞劍帶著劍意與泥土從一旁的地麵被拔了出來,隻是卻停在了那個少年的身側。
少年動都未曾動過,哪怕劍尖上的泥土已經沾到了衣袍之上。
“前輩今日怎麼來這裡了?”
陳懷風收回劍去,看著一旁的草為螢,很是恭敬地問道。
草為螢依舊抬頭看著那塊石碑,沒有笑也沒有回答。
陳懷風順著草為螢的視線而去。
落在了一個名字上。
叢中笑。
其實叢中笑並沒有參與過後來那些兩族之戰。
在一切的故事開始的時候,因為某個拿著刀的黃粱鎮妖司仲司的死去,這個當年的人間第一劍,便帶著那柄劍聖留下來的劍去了那座崖上。
最終與磨劍崖妖祖,也便是叢中笑的八師叔,一並去了東海四十九萬裡決戰。
秋水劍便是在那時被打碎。
而後他拔出了那柄青衣開天,在那些擴散的青衣遺留的劍意之中,與妖祖同歸於儘。
但是人間依舊在碑上留下了他的名字。
不止是因為當今人間天下三劍之中,有兩劍都是他的弟子。
更是因為,在當初,那些無數妖族從幽黃山脈下來,跨越黃粱跨越大澤來到南衣城外的時候,人間劍宗沒有插手去管。
甚至劍宗的師兄還去了鳳棲嶺下,攔住了那些想要下山的嶺南劍修。
所以在後來人妖共存,萬靈同流之後,叢中笑的名字被刻在了同歸碑上。
草為螢在看著那個名字。
同歸碑上的名字很多。
對於人間而言,這是久遠曆史之中的人了。
但是對於草為螢而言,也隻有叢中笑這個名字,算得上故人。
“前輩在想什麼?”
陳懷風沉默的看了很久,轉頭看著一旁的青裳少年問道。
草為螢終於低下頭來,站在墓山之上張望著人間夜色。
“沒有想什麼。”草為螢輕笑著說道,“隻是四處看看。”
陳懷風看著草為螢臉上的那種笑意,緩緩說道:“那前輩可以多看一會。”
草為螢聽到這句話,卻是低下頭來看著一旁的陳懷風,這個身形高大的劍宗弟子,便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少年。
這句話的意思很是耐人尋味。
主人家與客人說話的味道。
譬如有人來做客,看著庭中花草,於是主人便說,喜歡可以多看一會。
如果熱情好客一點的,可能還會挖一些出來裝在盆裡讓人帶回去。
所以草為螢覺得很是有趣。
看了陳懷風很久,轉回頭去,靜靜地看著人間,說道:“你好像有些怕了。”
陳懷風沉默了少許,看向南方,輕聲說道:“或許是的,那片大澤裡的某個歸來的神女,一直便是南衣城之上的陰影。最開始見到前輩的時候,我也曾歡喜過,因為我知道前輩是劍宗的人。但是隨著這個故事繼續往後發展,我便開始惶恐起來。”
陳懷風抬頭看向草為螢,緩緩說道:“前輩你們太高了。”
草為螢沉默了少許,說道:“是的。”
陳懷風看向人間劍宗,頗為惆悵地說著:“師父來了又走,一副完全不管事的模樣,我雖然不是人間劍宗最大的時候,但卻是劍宗裡最強的那一個,就像當初說的那樣,作為師兄,總要站出來,不然都愧對那一句師兄。很多東西,我至今都沒有完整的告訴過他們,他們可能會猜到一些東西,也可能在大澤裡看到了一些東西,但是終究對於他們而言,那是沒有證實的東西。”
陳懷風歎息了一聲,又看向南方,繼續說道:“神女也好,前輩也好,你們這樣的存在,哪怕真的無欲無求的待在人間,我都很難放下心來。以前我總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在一千多年以前,明明劍聖師祖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坐在高崖之上,世人卻總是擔心他會瘋掉。但是現在我卻是能夠理解了。”
“前輩你們太高了。”陳懷風輕聲說著,低下頭來,看著擺在膝頭沾著泥土的劍。“人間承受不起你們的一念之差。”
“所以。”
陳懷風抬起頭來,很是誠摯的,如同懇求一般的看向草為螢。
“人間很好,我也很喜歡,前輩如果很喜歡很懷念,可以多看幾眼,看完了之後.....”
陳懷風頓了一頓,臉上的神色變得堅毅起來。
“還請前輩離開。”
草為螢握著酒葫蘆站在一旁,微微笑著,說道:“自然是這樣的。但是......”
草為螢看向陳懷風,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懷風愣了一愣,輕聲說道:“陳懷風。”
“好的。”草為螢喝了一口酒,輕笑著說道:“但是陳懷風,你是握劍的人,握劍的人,要把道理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寄希望於彆人心念通達。”
陳懷風沉默著坐在那裡。
“你今日可以這樣與我說,我不會生氣,因為嚴格說起來,你們都算是我的劍道後人。”草為螢平靜地說著,“但是倘若今日站在這裡的,是那個從冥河中複蘇的瑤姬呢?”
草為螢說的是事實。
當初他便與陳懷風說過。
人間劍宗第一代宗主,斜橋的劍便是他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