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要問,才能洞知我的痛苦(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307 字 9個月前

叢心依舊隻是靜靜的看著天空,沒有再去看張小魚,也許也是在責怪,為什麼當初他要選擇這樣的路。

她自然是曾經站在南島身後那個看起來小小的說著桃花真好看的小女孩。

但她也是伴隨著人間劍宗過了很多年的人。

她自然能夠看得懂很多東西。

但是一如曆代宗主的姿態一般。

一切都是懶的。

“如果你離命運二尺九呢?”

在這人間,有人離命運三尺,便已經是被稱為離命運的人。

所以是否真的能夠有人離命運二尺九?

張小魚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什麼概念,所以他輕聲說道:“那我掉頭就走,再不踏足半步。”

溪畔沉寂了下來。

道門自然是極致的唯物主義者。

就像卿相說的那樣。

哪怕他們在說著命運這樣玄妙的不可捉摸的東西。

但是沒有人會反駁這樣的說法。

因為在一千多年以前,有個叫李缺一的人。

這是人間無數年之中,依舊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他有個對於當下人間最為偉大的貢獻。

缺一粒子理論。

短短的六個字,便囊括了人間一切的本源。

在中,便曾經提到過,所謂命運,便是無數缺一粒子的糾纏。

通曉一切粒子的不可知的隨機軌跡。

便是命運的演變。

這也正是缺一門的由來。

所以命運當然是唯物的,真實的可以被捉摸的。

張小魚平靜的想著,看著遠方那些雨簾。

可惜他無法捉摸。

於是隻好枯坐在清溪之中,任由故事往下而去。

......

南島回頭看著再度出現在不遠處溪畔細雨中的花無喜,撐著傘沉默了很久,開口說道:“你好好想一想,也許我們之間的關係真的沒有差到必須要殺了我的地步。”

在桃花那一劍之後,南島卻也是放低了一些姿態。

所以這一句話他說的很是誠懇。

花無喜似乎很是滿意南島的這句話,於是很認真的在溪畔沉思著。

南島撐著傘緩緩向後退去。

花無喜沉思了沒有多久,便抬起頭來,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覺得不行。”

南島握著傘,看著花無喜說道:“為什麼?”

花無喜輕聲說道:“因為當初我沒有殺到你,但是你真的殺了我一次。”

花無喜似乎很是哀傷,看著條山腳的潺潺溪水,然後跳了下去,整個人沉在了溪水之下,隔著那些溪水,還有這場細雨,看著南島,緩緩說道:“你看,當時我便是這樣,被你塞進了那個水缸裡,缸裡的水不斷的向著我的身體裡湧去,我那時看著人間,很是窒息,隔著那些漸漸被血色暈染的水麵,就這樣看著人間。”

花無喜從溪水中探出頭來,一身濕噠噠的站在溪中,向著南島緩緩走來,輕聲說道:“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絕望嗎?人的魂體不可能長久的停留在人間,冥河的接引之力會隨著你逗留的時間,越來越強。我就那樣躲在那裡麵,和冥河搶奪著我的生命,它是如此的浩瀚龐大而不可阻擋,在某些時候,我甚至聽見了那種來自遙遠幽黃山脈深處的冷冽風聲,吹得我整個人神思恍惚,幾乎快要握不住我的靈魂——一切都在撕扯著它,撕扯著我,讓我痛苦讓我哀嚎,讓我藏在陰暗裡渾身戰栗。”

南島撐著傘在雨中緩緩向後退去,看著溪中蹚水而來如同蹚血而來的花無喜,緩緩說道:“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有人經過了那條巷子。”花無喜這句話說得很是平靜,“我做好一切的打算,包括你真的已經修行到了某種我會死的地步,在我絮絮叨叨的說著那些話語的時候,我便準備好了拘役之術。”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你這麼痛苦,想來一定是要殺我的了,那為什麼還要讓我說這樣的話?”

花無喜踏上了溪岸,一身濕噠噠地向著南島走來,輕聲說道:“因為如果你不問,我就不好直接告訴你,你不關注那些東西,我一個人自言自語,顯得很是自作多情和愚蠢。所以你要問,你要喚起我的情緒,勾起我的憤怒,點燃我的痛苦,我才能告訴你——”

“你有多該死!”

南島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便沉下了手中的傘。

這柄不知如何鑄造的傘,依舊無比堅韌。

在那些巫鬼之力浩蕩襲來的時候,將南島護在了下麵。

而後隨著南島一柄向著清溪中落去。

可惜南島從沒有見過那些攻擊落在傘上的畫麵。

否則他便能夠從那一切的力量伴隨著雨水打落在頭頂的傘麵的時候,那種隱隱流轉割裂一切的劍意之中,猜到些什麼。

但他是傘下的人。

傘下的人,自然不可能去看見傘上的東西。

南島從清溪裡咳嗽著站了起來。

花無喜平靜的站在岸上,看著在溪中向前跑去的南島,輕聲說道:“現在,該你在水裡了。”

故事很相似。

一個人在追,一個人在跑。

隻是追的人和跑的人,卻是換了一種身份。

南島沉默的握著傘與劍,踏著嘩啦啦的溪水向著更遠處而去。

花無喜便走走停停的跟在身後,似乎那些憤怒又平息了下來。

二人便在那些青山之中不停的向前而去。

一直到跨出了某些青山,停在了另一些青山之前。

遠處似乎有大河流淌的聲音。

南島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不緊不慢的追著的花無喜,喘著氣說道:“我有些累了。”

花無喜很有人情味的說道:“那你可以休息一會。”

南島還沒有在山道上坐下來,花無喜便已經先一步坐了下來。

二人隔著山道對望著,滿山細雨落葉,意境很是淒冷。

如果是陳鶴的話,也許會寫這樣一個場景中兩個劍客拔劍而戰。

可惜南島雖然是劍修,但是花無喜並不是。

所以什麼也沒有發生。

南島撐著傘拄著劍,倚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很想承認。”南島看著山道另一頭雨中的花無喜,緩緩說道,“但我覺得也許你真的應該去看一下大夫。”

花無喜平靜的看著南島。

“以前也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花無喜平靜的說著,低下頭去,沉默了很久。

“那個人被我殺了。”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了一句很是熟悉的感歎的話。

“那你可真是壞事做儘啊!”

花無喜輕聲笑著,抬起頭看著天空。

天空是割裂的,被那些山林老樹的枝椏分割得無比淩亂。

他的臉上有很多雨水。

“是的。”

花無喜輕聲笑著說道。

“我就是這樣一個壞事做儘的人,所以你怕不怕。”

南島握著手中的傘,看著花無喜,緩緩說道:“有一點怕,但我更好奇,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讓你變成了這般模樣。”

花無喜靜靜的看著南島,說道:“那麼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故事,又讓你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二人在山道上長久的對視著。

誰也沒有講那些故事。

也許誰都講不清楚。

南島長久的沉默著,而後看著花無喜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哥怎麼死的?”

花無喜沉默了很久,低頭看著自己所擁有的這副軀殼,靜靜的看了很久,而後無比平靜地說道:“他罪有應得。”

南島看著花無喜臉上的那種神色,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實他的臉色無比複雜。

隻是他依舊自以為自己是平靜的,淡然的,心安理得的。

所以才會把一些在顫抖中像是雨水一樣落下的東西給忽略了過去。

“我並不相信。”

南島輕聲說著,撐著劍站起身來,沿著山道繼續往前而去。

花無喜沒有追上去,隻是沉默的坐在那裡,低頭看著這具殘破的身體。

兄長在人間的故事。

真的是你向世人訴說的那樣的嗎?

花無喜長久的沉默著,渾身顫抖著。

呼吸急促。

那些落在臉上的雨水像極了倉皇驚恐的汗水。

也許本就是汗水。

所以當初究竟是因為什麼,你才會遠離北巫道,來到了南衣城?

花無喜忽然有些記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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