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傘下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暮色裡的一劍叫山河(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4014 字 9個月前

張小魚背著空空的劍鞘,站在城頭看著風雪,一直到南島走了過來,才轉過頭看了他許久,目光落在南島的傘上,傘上有些積雪,看起來像是黑土之上覆蓋著白雪的幽黃山脈一樣。

張小魚看了許久,這才輕聲說道:“你不是已經離開了南衣城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南島自然知道張小魚一直看著自己的傘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也沒有說,隻是笑著說道:“因為想著以後不知道要去哪裡,所以便回來和師兄你們道個彆。”

南島說著,又向著一旁的明先生行了一禮,說道:“當然,還有諸位先生。”

雖然城頭之上隻有一個明先生,但是南島還是用了諸位先生這個詞。

諸如謝先生梅先生他們,自然也是要好好的道彆一番的。

明先生隻是揮了揮手,他與南島的交集,不過是那次南島去巫鬼院,以及後來幫他提酒上城頭而已。

張小魚看向了城外風雪,輕聲說道:“道彆啊,好啊。”

南島看著有些莫名的古怪的張小魚,問道:“師兄在說什麼?”

張小魚笑著搖了搖頭,轉回頭來,看著那些灑落在少年身上的暮色,輕聲說道:“隻是覺得很好。”

南島緩緩說道:“自然是要道彆的,在南衣城這段日子,師兄與先生們都是幫了我許多,如果便這樣離開,便有些不懂禮了。”

張小魚看著暮色下的少年,好像在聽著他說著那些話,又好像沒有聽,隻是看著少年而已。

南島歪頭看著張小魚,卻是突然發現張小魚身上的氣息有些古怪,猶豫了少許,問道:“師兄入大道了?”

張小魚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僥幸而已。”

當然不是僥幸。

而是惋惜。

但這些東西是不需要說給旁人聽的。

南島讚歎道:“師兄厲害。”

張小魚輕聲笑著,轉回頭去,說道:“一般而已。”

倘若是往常的張小魚,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而是——老子當然天下最厲害。

所以南島沉默了少許,看著張小魚問道:“師兄有心事。”

“我一直都有心事。”張小魚緩緩說道,轉頭看向人間風雪。

風雪裡有暮色。

有人見著歡喜,覺得是糖果。

有人見著哀傷,覺得砸爛的柿子。

張小魚不知道那是什麼。

隻是風雪。

“和大家道彆之後,你便離開......”

張小魚這樣說著的時候,卻是沉默了下來,看著遠處風雪之中。

有黑甲穿破風雪,像是在暮色裡逼近的夜色一般。

也有行舟沿著大河逆流而來。

張小魚沉默地看了一眼,而後轉頭看著南島,繼續說道:“南衣城接下來有許多戰事,你和大家道彆之後,便儘早離開吧。”

看見了那些穿破風雪而來的大軍的,不止是張小魚。

也有城頭無數士兵與劍修。

還有南島。

南島沉默地看著那些在風雪劍光中死去了很多,卻依舊向著南衣城奔赴而來的人們,看了許久,站在暮色裡輕聲說道:“好。”

隻是那個好字還沒有落向灑滿了餘暉的積雪中。

麵前的張小魚卻是驀然看向南島身後的暮色,而後再度沉默了下來。

看了一陣,張小魚的目光從南島背後的風雪暮色裡收了回來。

神色複雜地看著南島。

“師弟。”

“怎麼了師兄?”

“你會怪我嗎?”

“怪你什麼?”

長久的沉默之後,張小魚輕聲說道:“我的劍回來了。”

南島聽到這裡,驀然沉默了下來,看著張小魚身後那個空空如也,卻在驟然散發著無數劍意的劍鞘。

“原來師兄一直以來要殺的人,是我。”

也許是風雪仍然沒有止息,所以風聲吹散了這句話,也許是那些穿越風雪而來的大軍,讓城頭之上的人忽略了這句話。

所以當人們聽見了那聲很是沉悶的,像是某樣鋒利的東西紮進了某些柔軟的東西之中的聲音的時候,便隻看見那個才始走上城頭沒有多久的少年,便沉默且哀傷地站在張小魚身前。

張小魚的劍鞘空空如也。

但是他手中有柄劍。

劍身上照著淺薄的風雪,照著濃鬱的暮色,也照著鮮豔的冷血。

人們隻來得及聽見今日平靜了一日的張小魚,哀傷地說道:“抱歉,師弟。”

明先生怔怔的站在張小魚身旁,過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看著張小魚,滿是不解卻也少見的憤怒地說道:“你在做什麼!”

張小魚平靜的拔出劍,長劍之上無數劍意擴散,哀傷的少年在那些風雪暮色中湧動的劍意之中,向著城頭下栽落而去。

這個一襲白衣在風雪中飄飛不止的青年沒有去看栽倒下去的南島,隻是在風雪中滌儘劍身之血,而後送劍入鞘。

“山河觀做什麼,不需要向世人解釋。”

這句話是冷意十足的。

明先生怔怔的看著那身翻飛白衣之下的那身道袍,道袍上有著一行字。

山河同坐風與我。

於是也看見了張小魚那柄消失在了南衣城很久的劍。

劍鐔之上有著兩個字。

不是紅中。

不是魚兒。

而是山河。

山河觀的山河。

李山河的山河。

明先生看向墓山方向。

暮色墓山。

萬般沉寂。

於是明先生也沉默下來。

山河觀做什麼,如果人間劍宗都不問。

那麼自然更輪不到本質上依舊屬於黃粱的懸薜院來問。

於是少年在滿城沉寂中,孤獨的跌落風雪跌入長河。

......

如果我想講一個故事。

那肯定不是這樣的。

在少年南島出現在南衣城風雪中的時候,漂流於南衣河上的少女鼠鼠卻是撐著小舟,跑去找到了在河邊發呆的養傷的陸小小。

於是陸小小欣喜的跑了過來,而後便驚惶的看見了城頭之上那一幕。

如果我想講一個故事,那肯定不是這樣的。

陸小小這樣想著。

那個少年應當沒有受到任何苦難,安逸閒適的走在人間,帶著人間極高的天賦修著劍,而後成為天下最厲害的那個劍修。

他應當要平平安安的走在人間。

不見苦難,不見災厄,日後才能不對人間抱有怨恨,像是聖人李二那樣守著人間。

陸小小這樣想著。

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經在風雪劍意之中,跌落下來,隨著大河向著南方漂流而去。

滿河細雪,快要平息了。

隻能看見那柄黑傘浮浮沉沉的漂在上麵。

陸小小看向城頭,也看向人間,所有人都在看著那個白衣劍宗弟子。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沒人在看那個少年。

隻有陸小小。

或者還有那個停在遠處,怔怔的站在舟頭的小鼠妖。

鼠鼠怔怔的看著這邊。

她也沒有想過在這裡,在這場風雪中,那個艱難的走回南衣城的少年,會忽然遇見這樣一個倉促的故事。

鼠鼠悲傷地想起了柳三月。

好像總是類似的吧。

又好像有著許多的不同。

鼠鼠看不明白,所以她鬆開了手中的竹篙,打算跳入河中,將那個少年拉回來。

隻是她才鬆開竹篙的時候,有人已經跳入了河中。

沿著大河,可以看見那個少年不斷向著大澤方向漂流而去。

而那個來自嶺南的叫做陸小小的小小的劍修,沿著長河向著那邊而去。

那柄黑傘正在迅速地向著那些風雪中而去。

少年走過的深深的腳印正在被無數從南方而來的大軍踏過去。

遠遠的可以看見大河之中有行舟而來,有著無儘的冥河之力,沿著整條大河擴散著。

陸小小小小的身影便在後方追逐著。

風雪暮色。

人間隻是沉寂。

也許是在震驚的看著城頭張小魚,也許是在沉重的看著風雪之中的無數人影。

小小的少年與小小的劍修便在大河之中逐流而去。

鼠鼠沉默的看著,而後重新握住了手中的竹篙,向著南衣河出城方向又靠近了許多。

她不知道陸小小能否趕在那些冥河行舟抵達之前,成功的將那個生死未卜的少年救回來。

但是她需要在這裡等著。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