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最近確實有些便秘,要是喝了之後沒效果,我就上你住舍占你茅坑去。”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要點臉。”
“是你先不要臉的,你想想,你從我那裡順走多少東西了,一下子說天太黑了,摸個油燈走,一下子說雨太大了,順把傘走,你拿走就拿走,不還回來幾個意思?我一個小小的門房,領點工錢全被你霍霍了,我媳婦之前就天天數落......”
梅先生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沉默地喝著酒。
謝先生沒有歎息,也沒有彆的情緒,隻是在一旁安靜地煮著酒。
過了許久,梅先生才看向謝先生說道:“你說要教李蝶,是認真的?”
謝先生輕聲說道:“看他自己怎麼選擇。”
梅先生喝著酒,看著人間暮色細雪,竹葉簌簌地搖落著一些積著的雪。
“好。”
......
雲胡不知去了一趟數理院,將卿相的意思說了一下,先生們便忙碌了起來,而後雲胡不知便帶著那些再次修過一遍的圖紙手稿等東西,向著藏書館而去。
天衍車的出現,對於人間而言,確實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
或者說,是一個階段性跨越的存在。
原本幫陳鶴弄那輛的時候,雲胡不知他們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因為那東西太過簡陋,隻是簡單的拚湊而成。
但是雲胡不知也是留意了一些,這才有了當初卿相看見的二稿。
直到這一次,與數理院的先生們通宵研究了許久,三稿成形,他們才看出了這其中巨大的潛力。
雲胡不知走在竹林細雪道上,一麵低頭看著手中的圖紙,卻是輕聲笑著,抬頭看向人間。
也許將來有那麼一日。
世人也可以去天上了。
雲胡不知還在暢想著,便看見在小道前方徘徊著一個少女。
雲胡不知看了一陣,才想起來這個少女便是原先在藏書館打牌,給陳鶴逼得去門房睡覺的杭悅。
杭悅站在細雪小道上,看起來很是惆悵的模樣,隻是看見從小道另一頭走來的雲胡不知的時候,眼睛卻是亮了一亮,走上前來行了一禮。
“先生好。”
雲胡不知把圖紙翻了回去,看著杭悅笑著點點頭,說道:“有事嗎?”
雲胡不知依稀記得自己在小竹園都能聽見杭悅在那裡哀嚎著不要春考不要春考。
此時還以為依舊是這件事。
隻是杭悅開口卻是問了一個問題。
“南島呢?我怎麼幾日沒有看見他了。”
雲胡不知沉默了少許,說道:“好像已經離開了南衣城了。”
“啊,這樣啊。”杭悅若有所思的說道,而後又猶豫了少許,有些扭捏地問道,“那陳鶴大哥呢?”
雲胡不知看著少女那般姿態,大概明白了什麼,輕聲說道:“他也走了,便在昨日。”
杭悅愣了愣,沉默了少許,說道:“那他去哪裡了,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也許不會,也許會吧。”
雲胡不知微微笑著說道:“你想去找他嗎”
“沒有!”
少女雖然有些惆悵的樣子,但是否認的很是堅決,同時還擺著手,似乎想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雲胡不知隻是笑著,而後抱著圖紙走了過去。
走了很遠,快要拐入小竹園那條路了,回頭看了一眼,少女站在竹林小道的黃昏中,抬頭看著那些細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歲月匆匆,總有些心事來不及講,於是成了故事。
也許很多年後少女成了抱著孩子走在籬牆下的婦人,抬頭看見某場細雪的時候,也會偶然想起那些遺憾吧。
雲胡不知轉回了頭,向著小竹園走去,走了一段,卻是拍了拍腦袋。
“忙糊塗了,我應該去聽風台才對。”
雲胡不知轉過了身,向著寂寥下來的藏書館聽風台走去。
抱劍修行的少年與飲茶喝酒的陳鶴,都已經離開了這裡。
......
小少年胡蘆抱著劍站在城頭之下,沉默的看著那場雪中的故事。
他來得晚了一些,所以隻來得及看見跳入河中的小小女子劍修,與那個停舟河畔,等待著的小妖鼠鼠。
那一劍沒有看到。
但是他猜到了一些。
城頭之上,小魚師兄的劍便背在身後,並沒有擦得很乾淨,至少劍柄之上還有著幾點血跡。
小少年沉默的站在那裡。
他是隨著劍宗師兄們來的。
師兄們自然不會讓他上城頭,所以他很是沉默的站在城下,靜靜的看著那條大河中漂流而去的一些東西。
而後向著停在河畔的鼠鼠走去。
鼠鼠自然看見了那個抱著劍的劍宗小少年,一直到他走到了河邊,站在護欄邊沉默著,鼠鼠才冷笑著開口。
“原來是劍宗的師兄來了。”
胡蘆並不蠢,所以自然能夠聽得出這句話中的諷刺之意,所以他想了很久,又想起了陳懷風的那句話。
你要耐心一些,把故事看下去。
“師兄們自然有他們做一些事的理由。”
“當然是這樣,一切冠冕堂皇,理所當然,無非是劍上的道理而已。”
鼠鼠看著小少年,那些原本已經平息下來的情緒,似乎又隨著那個少年的跌落城頭,被重新勾起。
所以鼠妖小少女很是痛恨的看著胡蘆,她所痛恨的自然不是這個少年,而是那個看著人間——美其名曰看著人間的劍宗。
也許他們真的是對的。
但人間沒有絕對的對錯。
總有些角度,他們是黑暗的殘忍的冷酷的。
比如那些被選擇犧牲的人們。
胡蘆歎息了一聲,輕聲說道:“看來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去找師兄去。”
少年說完這句話,真的便乾脆利落的轉身,向著城頭之上而去。
張小魚便在城頭之上,背著劍,看著城外跨越風雪而來的那些南方大軍。
小少年胡蘆背著劍踩著積雪站到了張小魚身旁,抬頭看著張小魚身後劍鞘上那幾點沒有擦去的血跡。
“師兄你的劍沒有擦乾淨。”
張小魚轉頭看了一眼胡蘆,平靜的說道:“我知道。”
“哦。”
胡蘆沉默了下來。
這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同樣不能理解很多的事情。
他雖然不是很喜歡南島,但是也沒有什麼厭惡的情緒。所以很難讓他從自我的情緒中,找到一些為張小魚開脫的理由。
於是少年站在暮色下,歪著頭想了很久,又看向了那條風雪朦朧的城外大河。
有小小的一點黑色正在其中漂流著,在那後麵,還跟著一個追逐而去的小小劍修。
胡蘆想了很久。
於是想起了先前和鼠鼠說的那句話。
師兄們自然有他們做一些事的理由。
所以小少年胡蘆抬頭重新看著張小魚,輕聲說道:“有人去救南島了。”
胡蘆本以為張小魚會看向那條河中。
但是張小魚沒有。
這個暮色一襲白衣負劍而立的師兄,驀然回頭,平靜卻也哀傷的看著小少年。
“你不該去想這些東西,胡蘆。”
這是悲傷的哀痛的掙紮的故事。
你不該去想這些東西,胡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