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止是需要叫陸小小過來,鸚鵡洲自然也去了天涯劍宗。
於是過了沒多久,陸小小和伍大龍便一齊向著峽穀而來。
但是隻有這二人自然是不夠的。
南島將故事匆匆說了一下,而後便讓伍大龍去找天涯劍宗的老頭子,畢竟這個終日啥也不做的老頭子,才是天涯劍宗的宗主。
老頭子自然不會去山下看姑娘。
而是一個人坐在山門台階上,也許是在想著少年的故事,也許是在想著中年的故事,或許更寂寞一點,是在想著老年的故事。
天涯劍宗千年的故事,其實都可以在老頭子一生裡簡簡單單地看完。
伍大龍找到山門這裡的時候,老頭子便在一地落葉枯苔裡坐著,歪著頭看著遠方青山。
青山之外依舊是青山,是綿綿不絕的山嶺。
他已經記不得上一次離開青山,是什麼時候了。
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嶺南當然沒有真正的嘲弄天涯劍宗,一個人人都在做夢的地方,誰都不會去嘲諷一個人。
但是老頭子自己不想出去了。
天涯劍宗的人,越活到老,便會越覺得慚愧。
也許是希望太過沉重,也許是希冀太過遙遠。
出門看著青山,便會覺得年華虛空,空有一身疲倦。
所以最遠的地方,也隻是在山門,坐在這裡想一想,當年是有怎樣一個小少年,帶著對於一切的憧憬,走了進來。
而後一輩子困守在這裡——嶺南劍宗千年的故事,其實也可以在天涯劍宗裡簡簡單單的看完。
於是老了,然後死去。
“於是老了,然後死去。”老頭子是這樣悵然地想著,也是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
老頭子坐在石階上,雙腿是交叉著的,雙手一開始是激昂地握著的,在說到然後死去的時候,又張開五指,很是可惜地垂落在了膝蓋上,或許帶了一些墜落的意味——像是曾經想要抓住一些東西,但是卻兩手空空向著天空的樣子。
像是某個老人在和一個不存在的少年,一麵說著自己的故事,一麵要用肢體來表達自己的遺憾一樣。
“就是這樣。”
老頭子自顧自地說著。
於是在這個時候,伍大龍便找了過來,這個終日忙碌的三十五歲的男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很是歡喜地叫著自己的師父。
“師父,師父,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了!”
老頭子回頭看了一眼伍大龍,有些不明白伍大龍臉上的歡喜從哪裡來。
“怎麼了?朝天兒又撒錢了?”
伍大龍嘿嘿笑著,說道:“不是,是比撒錢還要好的事情。”
老頭子精神一怔,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驚喜地看著伍大龍。
“師兄入大道了?”
伍大龍沉默了少許,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師父。
“您為什麼不能猜猜更好的東西?”
老頭子在山門獨坐了半天之後,此時倒也看開了一些,轉身看著青山,他的目光已經渾濁了,那些曾經燃燒過的火光也已經熄滅了,或許在很久之前便熄滅了,隻是一副軀殼,沿襲著一生的慣性,繼續向前而去而已。
“難道還能是天涯劍宗的劍找到了?”老頭子自嘲地說著,“我怎麼敢去想這樣的東西呢?”
伍大龍怔怔地看著麵前這個被他們叫著老頭子老瘋子叫了很多年的老人,而後抬手擦了擦眼眶說道:
“為什麼不能是呢?”
老頭子驀然轉過頭來。
青山似有劍風起。
......
南島也好,陸小二他們也好,終究並不能真正體會一些故事的深情。
所以當他們看見似乎哭了一場的伍大龍帶著老頭子走上峽穀的時候,都是有些不能同感。
分明隻是找到了一些劍而已呀!
陸小三怔怔地看著走入峽穀的二人,這樣想著。
一眾人便在峽穀裡,靜靜地看著那五柄劍。
終於還是老頭子先開了口。
他看向南島,神色複雜地說道:“師兄是怎麼找到這些劍的?”
南島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有著其中一柄劍。”
老頭子的目光落向了南島的身後,那柄鸚鵡洲依舊被包在酒旗中。
原來當時那一眼眼熟,真的不止是眼熟而已。
“他們在哪裡?”
“天涯。”南島輕聲說道:“他們就在天涯,天涯劍宗的師祖們是對的,但是也錯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這些劍被送去天涯的時候,沒有名字。”南島抬頭看著老頭子,緩緩說道,“所以他們找不到回來的路。”
老頭子聽到這句話,沉默了很久,臉上有著無數種情緒閃過,隻是最終也隻化作了一聲歎息。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媽的隻是這樣。
老頭子越想越氣,蹲在那些劍前痛痛快快地罵著娘。
“他媽的他媽的,你們怎麼這麼蠢啊!”
樂朝天很是好心地拍著老頭子的後背。
“好啦好啦,彆氣啦,這不是找到了嗎?”
然後就被陸小小揪著耳朵提到了一邊去了。
老頭子一直罵了許久,才拔出了其中一柄劍,看著上麵的‘有月’二字,又看向南島,說道:“叫它名字就可以?”
南島點了點頭。
老頭子平息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柄劍,而後輕聲說道:“有月。”
這柄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位師祖丟入池中的劍,瞬間劍鳴不止,脫手而去,拖曳著寒光穿梭在峽穀落葉之中,而後又安靜地回到了老頭子手中。
“好。”
老頭子很是溫柔地說著。
“好。”
老頭子連說了好幾個好字,而後斷開了與那柄劍的聯係,任由它回到了那幾柄劍中間。而後看向一旁的陸小二兩個小少年。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師兄。”老頭子不再是先前那般模樣,卻依舊還是叫著南島師兄。
南島同樣看向了陸小二和陸小三,平靜地說道:“我想找兩個人去那片劍湖....天涯之中,將那些劍名帶回來。”
老頭子雖然終日坐在投劍池,但是對於山上的事自然不會一無所知,聽到南島說到這裡,點了點頭說道:“小二小三自然是可以的。”
“但他們是小白劍宗的人。”
“讓他們學天涯劍宗的劍便可以。”
老頭子這樣說著的時候,卻是看向了一旁的陸小小。
陸小小輕聲笑著,說道:“當然沒問題。”
甚至這本就不是問題。
陸小小在南衣城的那段時間,五小隻本就是在跟著老頭子和伍大龍學劍。
“身份呢?”
南島看了一眼陸小二和陸小三,輕聲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老頭子笑著說道:“並不重要,都是嶺南的劍。”
人間隻有獨立的古樹。
從沒有孤生的野草。
在嶺南真正地成為他們所希冀的模樣之前。
永遠便不會有那麼多的分歧。
南島輕聲說道:“好。”
而後將身前那些劍都收了起來,隻留下了溪午和不聞鐘兩柄劍。
陸小二和陸小三看向陸小小,後者隻是點了點頭,而後二人一人拿了一柄——陸小二的是溪午,陸小三的是不聞鐘。
當二人握住兩柄劍的時候,峽穀裡便有劍風吹起。
無數楓葉紛飛,卻沒有向著小樓方向而去,而是如同引路之葉一般,向著某條溪流而去。
陸小二沉默少許,握著劍跟隨那些來自清溪中的劍風而去。
陸小三緊隨其後。
南島將手裡的那些劍遞給了老頭子,老頭子拿在手裡,頗為歎惋地看了許久,而後便塞給了伍大龍。
伍大龍有些茫然。
“給我做什麼?”
“以後劍宗會有很多弟子,你可以拿來給他們。”
老頭子終於平複了下來,隻是大概眸間的少年時候的光芒已經不見了,所以他說得很是平靜。
伍大龍似乎也想到了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