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撐著傘一路向著那處高山斷崖而去,一地都是有些落楓,應該便是陸小二他們走過的痕跡,一直快到那處清溪儘頭的斷崖處,那些落葉才消失了。
與先前幾次來不同的是,今日這裡滿溪劍意甚是活躍,也許便是接連有著好幾柄劍從這裡出來的原因。
南島走到了溪流儘頭的崖邊,看著向下墜落而去的一切風景,卻也是心裡有點發怵。
縱使已經知道了,這下麵便是去往天上鎮的門,但是真要跳下去的時候,南島還是有些慌張。
也不知道陸小二和陸小三站在這裡的時候有多糾結。
南島站在那裡看了很久,而後握緊傘,身後雙劍輕鳴著,隨時準備出鞘,將南島接下來,南島這才站在快要到來的暮色裡,向著崖外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
人間風光便換了一片天。
南島站在那片雲霧山崖裡,卻是莫名地想起來草為螢所說的那句話。
山後麵確實隻是山。
這裡不是天上鎮,但是看著地上那些飄落的零星的桃花,應當離天上鎮的大湖也不遠。
也許這裡便是當初南島眺望過很多次的那些朦朧神秘的雲崖之中。
隻是落到了這裡麵之後,那種對於神秘的期待感,卻也漸漸消失了。
隻是山,隻是霧,隻是照著天光的斷崖而已。
南島站在斷崖上,回頭看著自己一步踏來的方向,那裡依舊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波動,也沒有任何縫隙。
就好像漫遊在天地間,偶然闖入了一場夢境而已。
南島站在這裡看了一陣,而後撐著傘,撥開雲霧,向著山下而去。
山是陡峭的,偶爾有些林子,中間有些藏起來的亭子,亭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經霜之後沉寂,還有一些散落遺失的酒葫蘆,大概草為螢曾經在這裡喝過酒。
走到山下的時候,有一條藏在霧裡的石道現了出來。一旁還有塊石碑,一如當初天上鎮外的一般。
石碑上有著兩個字。
敬亭。
南島撐著傘看了一會,便沿著石道走了過去。
穿過那條曾經動過好幾次心思想要走過去的石道,便是那口熟悉的將半邊鎮子都環繞住的大湖。
南島停在石道的末端,回頭看著那些再度被雲霧遮蔽了山巒。
是的。
確實隻是山而已。
南島走出了石道,草為螢並不在桃樹下,樹下坐著的是陸小二,膝頭放著劍,閉著眼,不知道在做什麼。
陸小三不知去向。
草為螢.....
草為螢應該在旁邊花海裡睡大覺。
噓氣聲悠長清脆,聽起來睡得很香的樣子。
南島不知道陸小二在做什麼,自然不好去打擾,於是撐著傘蹚過了花海,停在了草為螢身旁。
青裳少年很是幸福地仰躺在花海裡,雙手抱著胡蘆按在胸前,像是怕被人偷走了一般,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的花瓣,看樣子已經睡了很久。
你怎麼能睡得這麼香啊!
南島撐著傘在一旁坐了下來,看著草為螢睡得這麼舒服,弄得他也有點困意了。
草為螢當然睡得很香,自從先前嚇唬了一下大湖的那些劍之後,他從未睡得這麼香過。
天涯劍宗的要是知道草為螢私吞了他們這麼多劍,估計得從墳裡爬出來給草為螢來兩下。
但是草為螢要是知道是哪個蠢貨乾的這種事,大概得給他打死又從冥河揪回來再打死一次。
一千年啊一千年。
那些湖底叮叮當當的響聲就沒停過。
南島見草為螢睡得這麼香,雖然很嫉妒,但是倒也沒有去把他叫醒,隻是在旁邊晃悠了一圈,而後又回到了劍湖旁的那棵桃樹下。
陸小二膝頭橫劍,心無旁騖地坐著,便是南島來來回回的走了兩遍,也沒有將它驚醒過來。
南島最初還以為他在睡覺,隻是再一看。
嗯?
這小子,見山了?
便是連劍意都有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劍意停在他膝頭的劍上,身周有著元氣湧動。
難道他真的也是個天才?
人間當然有很多天才。
陸小二自然排不上號。
南島狐疑地看了許久,又好奇起來,那麼陸小三呢?
陸小三當然啥也沒有。
陸小二在桃樹下修行,陸小三苦逼的被送去了劍湖之下。
最開始的時候,這小子還挺新奇的。
哇!
原來彆有人間。
哇!
天上全都是劍。
哇!
那些劍還朝著自己來了。
哇!
我他媽要背到什麼時候?
陸小三在新奇之後,終於意識到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不,我不要,我還隻是個孩子。我不要當什麼大劍修,我會餓死在這裡的!
陸小三抱著自己的不聞鐘就跑,可惜身下大地的水草已經將他的歸路攔住了,陸小三奮力地刨著大地,隻是刨了又長,根本沒有離開的可能。
而那些劍就在身後鍥而不舍地跟著,好像在說——親愛的小少年,我叫什麼名字啊!
陸小三悲憤地在苔藻大地上撒丫子跑著。
不,我不要背書!
師叔,快來救我!
......
湖底的故事南島自然看不到,雖然動過下去看一看的念頭,但是怕陸小三在那裡背詩背得正入神,突然被自己出現給嚇到。
那可真是罪大惡極啊!
南島如是想著,並不知道在湖底有個悲傷的小少年等待著自己像個蓋世英雄一樣踩著七彩祥雲出現。便在湖邊桃樹下坐著,等著草為螢醒來。
草為螢一覺睡得很香,於是一覺醒來的時候,也很開心,開心得喝了半天酒,才踩著一地落花往湖邊走去。
南島正在那裡看著那棵桃樹出神。
“你怎麼又來了?”
草為螢看著南島問道。
南島看向一旁的陸小二,說道:“畢竟我是他們師叔,總要過來看看。”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那看來我還低估你了,我以為隻是當師兄了,沒想到還加輩了。”
南島亦是輕聲笑著。
“你剛才盯著這棵桃樹乾什麼?”草為螢卻是想起了剛剛南島的動作,狐疑地問道。
“我在山上和師弟蓋了棟小樓,總覺得缺點什麼,就想著看能不能把這棵桃樹搬走。”
“......”
草為螢默然無語。
“你小子,一來就盯上了我的樹?你把樹挖走了,我在哪裡睡覺?”
“花海裡啊,你不是睡得挺香的嗎?”
“那裡麵有蟲子。”
“樹下也有。”
草為螢沉默了少許,說道:“那等它長出第二株了,你再挖走。”
南島抬頭看著滿樹桃花,一眼就看穿了草為螢的鬼花,說道:“它都不會結果,哪來的第二株?”
草為螢隻是靜靜的看著南島,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你真的要挖走它?”
南島想了想,說道:“你如果願意的話.....”
草為螢輕聲笑著,站在湖邊喝著酒,說道:“我願不願意並不重要,這本來就是你的樹。”
南島想起了那個朦朦朧朧的夢境。
夢裡自己好像便是站在湖邊,而後草為螢爬到了自己身上,拿著大剪刀哢嚓哢嚓地剪著。
於是下意識的摸了耳朵。
“我總覺得你在唬我。”南島如是說道。
草為螢聳了聳肩。
南島倒是沒有繼續在桃樹上糾結下去,草為螢的態度很是詭異,讓他覺得有很大的問題。
於是看向了陸小二,問道:“他在做什麼?”
草為螢回頭看著樹下坐著的小少年,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打算教他一劍。”
“也是醉劍?”
“不是。”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那是人間最好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