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背詩了!”
......
伍大龍最後還是沒有追上老頭子。
暮色青山裡,老頭子就像一些從高處落下的枯葉一般,混入了其中,便再也不見蹤影。
於是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在山門處坐著,就像今日的老頭子一樣。
伍大龍神色有些複雜,好像半個自己在因為天涯劍宗的劍終於找到了而在開心著,而半個自己則在為師父的突然離去而傷心著。
自己都沒有來得及給師父摘上幾顆長勢喜人的小白菜。
當然不止是小白菜。
隻是在那一瞬間,他隻能想到小白菜。
大概就像每次他走了很遠的山路,回去幫家裡料理了一下田地之後,在天還沒亮的時候便要起床回劍宗的時候,他母親就披著衣服匆匆追過來。
你走得那麼急做什麼,先等一下,我給你拿兩個柿餅路上吃。
小白菜和柿餅自然都是一樣的。
總要找個理由,才好多留一會。
伍大龍歎息地坐在那裡。
陸小小卻也是走了過來,手裡還抱著幾柄趁伍大龍沒在的時候,跑去天涯劍宗裡麵偷回來的劍。
當整座青山裡都在回蕩著伍大龍的那些呼喊的時候。
陸小小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老頭子還真走得這樣乾脆啊!
陸小小在伍大龍身邊坐了下來,抱著懷裡的劍,很是歎惋地想著。
而後撞了撞伍大龍的肩膀,問道:“你追上了沒有。”
伍大龍歎息著說道:“沒有,大概是怕你來追著他要債吧。”
平日裡總是忙得很,很少說些玩笑話的伍大龍,在這個時候倒是說笑了起來。
陸小小低頭看著懷裡偷來的那幾柄劍,想了想,又塞到了伍大龍懷裡。
“算了,這些劍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等日後,你們真的發達了,再還也不遲。”陸小小誠懇地說道。
伍大龍並沒有說什麼,隻是點點頭。
陸小小會去偷劍,他自然知道的,所以才會在挨了一頓揍之後,特意爬上峽穀去找南島。
但是那有什麼意思呢?
伍大龍不知道為何,卻是突然這些想著。
丟劍的人都走了,自己再打鐵還有什麼意思呢?
種的小白菜也隻能讓樂朝天拿來涮火鍋了。
伍大龍有些意興闌珊,於是也想學著老頭子那樣,一麵歎息著一麵攤著手。
可惜他並沒有老頭子那麼長遠的等待裡的哀傷。
所以模仿得很不到位。
於是被陸小小敲了一下腦殼。
“你攤什麼手?你以為你是小熊嗎?”
伍大龍轉頭看著陸小小,心想攤手和小熊有什麼關係嗎?
但是看著陸小小那惡狠狠的表情,還是沒有問出來。
“我隻是在想,師父要是在路上餓了,帶上兩顆小白菜,也許會好受一些。”
陸小小收回了手,轉頭看著快要完全沉沒下去的暮色,張了張嘴,但又不知道說什麼。想要安慰一下伍大龍,看著他那唉聲歎氣的模樣,就覺得很頭疼。
於是拍拍屁股站起來,向著山上走去。
“我不管你了,你就在這裡坐著吧,到時候凍死你,我就讓小二小三去當天涯劍宗的宗主,把你家業奪了,把你骨灰揚咯。”
陸小小一麵在石階上走著,一麵痛痛快快地罵著伍大龍。
伍大龍坐在那裡聽著,卻是笑了起來。
陸小小當然不會乾這種事。
大概是被她罵了一頓之後,心情好了許多,伍大龍抱著那些劍跟了上去。
“那我就讓樂師弟去把你小白劍宗的宗主之位搶過來。”
“你敢!”
“......”
二人一路向上走去,而後卻是同時在山道上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老頭子何所之離去的方向。
那裡的夜色正在吞並最後一抹暮色。
“你說老頭子離開了之後,會不會想要嘗一嘗菜地裡的那些小白菜,畢竟種了這麼多年,他一顆也沒有吃過。”
伍大龍緩緩問道。
陸小小想了想,說道:“也許會,可能他走在人間某個菜市裡買著菜的時候,還會和彆人吹噓,你們的小白菜不行,我以前在山上的時候,有個弟子,叫伍大龍,他種的小白菜——那可是人間最好的小白菜!”
二人於是笑了起來,向著山上走去。
天涯劍宗有了一個新的宗主。
也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於是陳舊的老朽的重複的單調的故事漸漸會被這座青山遺忘。
......
陸小二與陸小三回小白劍宗去了。
南島與樂朝天便站在小樓上,看著下麵。
樓下堆了許多鬆木。
那個紅衣女子青椒正坐在昏暗的峽穀口的一塊石頭上,安靜地用手裡的劍剝著樹皮。
到了這裡便正常起來,倒也沒有南島想象中的,劍意浩蕩,唰唰唰之間,便全部削好了在那裡。
大概也是那種事,是需要得心應手的。
東海劍宗的人,自然不會像嶺南劍宗的人這樣什麼都會一點。
更不用說像勤勉的伍大龍一樣人間諸事精通。
所以很是緩慢地進行著這一份工作。
看起來倒有些淒涼之意。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師弟為什麼不允許她住進小樓?”
樂朝天隨意地晃著腰間的葫蘆絲,輕笑著說道:“因為她看起來太冷了,這樣人出現在一些場合裡,很容易把氣氛弄得很糟糕。如果她能夠放下那幅清冷孤傲的模樣,她住哪裡都無所謂。倒是師兄你,她都說了是受聽風吟之托來保護你的,你怎麼還這樣對彆人?”
南島站在傘下,平靜地說道:“因為師弟不喜歡她。還有,她沒有告訴我是因為什麼。”
樂朝天輕聲笑著,放下了手裡的葫蘆絲,抬頭看著頭頂的那些錢袋,伸手撥弄著,聽著那些晃晃蕩蕩的聲音,心情似乎很好,說道:“師兄其實隻要說前一句就可以了。”
“......”
南島默然無語。
樂朝天嘿嘿笑著說道:“師兄你要記得,以師弟的想法為風向標,才是一個合格的師兄。”
南島看著這個天天借著師弟的名頭耍無賴的樂朝天,歎息一聲,說道:“那萬一師弟想要師兄死呢?”
“師弟怎麼會想要師兄死呢?”
南島想了想,說道:“我以前有個朋友,喜歡看傳記,裡麵便有很多這樣的情節。”
樂朝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很偉大的想象力,我都沒想過要師兄死。下次試一試。”
“.....”
樂朝天看著默然無語的南島,又笑了起來,很是認真的說道:“我當然開玩笑的,師弟自然不會想要師兄死。除非他不再是師弟了。那樣的故事我也聽說過,隻是當那樣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本就不可以用師兄弟來形容了。”
南島聽著樂朝天的話,沉思了少許,說道:“所以其實人世間的關係在存在的時候便是永恒的、永遠恪守一切情感與準則的真誠。所謂的破格之事,無非便是已經沒有了那一份關係。”
“破格本就是一個不存在的詞。”樂朝天笑著說道,“隻是有無之間,一刹之念而已。”
南島抬頭看著已經不可見月色,隻有許多星光的天穹,輕聲說道:“這樣的話題似乎有些沉重。”
樂朝天依靠著欄杆,懶散地吹著將儘的秋風,笑著說道:“隻是突然有所感歎而已。”
南島看了樂朝天很久,輕笑著說道:“師弟似乎也有故事。”
“老頭子何所之也有故事,陸小三也有故事,人人都有故事。活在人間便會有故事,出生時聽到第一聲驚呼的時候,故事便開始了,直到死的時候,最後一粒被揚起的塵土落在了墳墓上,也許故事才會結束。”樂朝天抬頭看著天空,“人間萬般,皆是故事。”
“確實如此。”
“所以師兄。”
“嗯?”
“你能講好這個故事嗎?”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