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大概突然便忘記了東海小鎮裡,那個小酒肆的故事。
於是在某一日之後,這裡便再沒有人過來買過酒。
倒是有人進來吃過麵。
小二出門和老頭們說閒話去了,於是那碗麵是坐在窗邊的張小魚給他下的。
這一次下得倒還行,至少那人吃完還是給了錢的。
等小二回來的時候,張小魚把錢給了他。
小二心想張小魚這人還怪好的嘞。
於是又幫他買了一壇酒。
張小魚這次是真的喝了很多酒。
這個以前混跡在南衣城各大牌館的年輕人其實很少喝酒。
也許是窮,也許是彆的原因。
張小魚依舊在酒肆裡等著。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他在猶豫。
而這次是為了讓消息傳遍人間。
所以上次吃不下麵,這次吃得很是歡快。
小二倒是真的信了張小魚是給過錢的,天天幫他出去買酒,然後回來給他下麵吃。
雖然小二祖輩的酒釀得不怎樣,但是他的麵卻是很好吃。
張小魚有時候吃著就有些惆悵,心想日後離開了東海,吃不到這麼好吃的麵了怎麼辦?
他也想像草為螢那樣盛讚兩句。
但是想想小二他們家千年來的後果,還是打住了這個念頭。
總不至於讓人才從一個火坑裡爬出來,又掉進另一個火坑裡。
於是有人從窗邊路過的時候,看見張小魚天天坐在這裡吃麵,便好奇地問他。
這麵好吃嗎?
好....好難吃。
張小魚如是說道。
但是那人不信,於是跑進來要小二給他下了一碗。
吃完之後給張小魚罵了一頓——人家的麵這麼好吃,你偏偏說不好吃,是不是要壞人家名聲?
張小魚被罵了一頓,坐在那裡長久地懷疑著人生。
什麼是人間,什麼是世人?
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能看懂。
於是乾脆埋頭吃麵。
隻是埋頭吃麵的樣子,也吸引了不少人來。
就像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捂住嘴巴,它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嗯,喜歡一碗麵也是的。
你哪怕再怎麼不說話,你吃麵的吸溜聲也會從窗子裡跑出去。
誰說白月光就一定是人呢?
張小魚深深地歎息著。
這可真是天下最好吃的麵啊。
......
張小魚又跑到了東海要找磨劍崖請劍之事,很快便傳遍了人間。
人間東海是最沉寂的,因為那座高崖沉寂。
但因為那座高崖的存在,卻也是人間風聲最大的地方。
人們想見崖風吹起,卻也擔心崖風吹起。
可惜這次吹向人間的,是一場鎮上的風。
但是基於先前張小魚在山河觀那邊鬨的動靜,這場鎮風也算是可以滿足世人心中一些窺探高崖的欲望。
畢竟張小魚曾經也是天下三劍。
但是他已經入了大道。
而眾人都知道,那個磨劍崖的清冷女子,依舊是小道第六境。
千年來總是傳著磨劍崖比天下人都高,那麼他們到底高多少呢?
當然,最耐人尋味的,還是張小魚讓小二傳出去的那句話。
是山河觀張小魚,而不是人間劍宗張小魚。
於是當張小魚在酒肆窗邊坐著吃麵的第二日,便有東海劍宗的弟子背著劍,在那張桌子的對麵坐了下來。
最開始的時候,那個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劍宗弟子什麼也沒說,隻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
大約是因為離磨劍崖太近了,東海劍宗弟子往往熱衷於穿青綠色的衣裳。
所以當張小魚一邊吃著麵,一邊抬頭看了那個麵無表情地坐著的劍宗弟子好幾眼之後。
突然便覺得在自己麵前坐了一棵大蔥。
大蔥當然不如小蔥香。
張小魚這樣想著,也沒去理會他,隻是自顧自地吃著自己的麵。
一直過了許久,那個劍宗弟子才終於坐不住了,眯著眼睛看著已經端起碗來喝湯的張小魚,緩緩說道:“我以為你來到了東海這種地方,總該收斂一些。”
這句話倒聽的張小魚一愣一愣的,我很囂張嗎?
我隻是餓了吃碗麵,愁了喝口酒而已。
“我哪裡沒有收斂?”張小魚也是這麼問的,問得很誠摯。
“你沒有叫我前輩。”
那個四十歲的小道第二境的劍宗弟子如是說道。
這個問題很是離奇。
所以張小魚想了很久,才問道:“你覺得你有什麼地方,值得讓我叫前輩的?”
“當今天下之劍,劍出東海......”
“天下劍意出劍崖,而不是東海。”
“東海是離劍崖最近的地方。”那人雖然被張小魚打斷了話,卻還是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般認真的一字一字說著的神色,倒讓張小魚差點真的以為他的劍是離東海最近的。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張小魚,也看了一眼張小魚身後的山河劍,而後繼續說道:“人間無名劍修,見了東海,自然要叫前輩。”
張小魚靜靜地看著那個東海劍修,直到這句話,他才聽明白了這個人的意思。
東海不再承認張小魚人間劍宗的弟子身份,但你張小魚背著劍,那麼依舊算是劍修。
沒有師承的劍修,見了東海,自然要先叫前輩。
那個東海劍修亦隻是看著張小魚,說完那一句之後,他也便不再說話,隻是唇邊似乎有著一些嘲弄的味道。
張小魚把麵前的碗拿了起來。
那個人卻是莫名地向後縮了縮。
然而張小魚卻隻是平靜地端起碗來,把剩下的那點湯汁喝完了,而後伸手沾了一片碗沿上的蔥花吃了下去,便隻是拿著碗向著後廚走去。
小二正在後廚下麵——東海劍修來的時候,也下意識地要了一碗麵。
張小魚把碗送過去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二還抬頭問了一句。
“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張小魚笑著說道,隻是在掀起簾子走出去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少下點,他可能吃不了那麼多。”
小二雖然有些迷惑,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站在灶前把手裡的麵條又放回去了許多。
張小魚又回到了窗邊坐著,微笑著看著那個東海劍修,很是認可的點點頭,說道:“是的,是這樣的。”
那人倒也沒想到張小魚會承認得這麼乾脆,於是又坐得端正了一些,似乎在等著張小魚叫他前輩。
張小魚自然不可能叫那一聲前輩,隻是平靜地從身後取了那柄山河劍,擺在了桌麵上。
桌上還有些先前灑出來的麵湯,但是張小魚並沒有在意,隻是平靜地看著麵前的那個東海劍修。
“你是東海哪個劍宗的?”
那人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劍宗名號報出來,隻是淡淡地說道:“東海劍宗便是東海劍宗......”
隻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人便已經消失在了酒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