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山山水水不過人間(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370 字 9個月前

南島的破境是在峽穀裡穿葉的時候。

一劍而入人間白衣境。

當時也確實引動了許多的劍意,斬碎了許多落葉。

“不過她畢竟學了這麼多年劍,應當不至於這也控製不住吧。”

南島如是說著。

樂朝天想了想,大概覺得也是這個道理。

二人貼完了春聯,迎著峽穀口的風雪向著小樓而去。

隻是還沒有走多久。

風雪便驀然變得急促起來,山雪之中無數劍意橫流,樂朝天很是謹慎地藏到了南島的傘下。

二人抬起頭來,隻見天穹之中,似乎有著許多無形的淩厲劍痕斬碎風雪而去。

雖然聲勢浩大。

隻是下一刻,二人便聽見了一陣轟隆聲。

南島與樂朝天神色古怪地停在了那裡,相視許久,而後轉回了頭去。

風雪裡一襲紅衣執劍而立。

四周便是那剛剛貼好了春聯的,已經倒塌了的小木屋。

青椒平靜地送劍入鞘,而後看著自己身周一片狼藉的木屋,又看向二人,沉默了少許,說道:“不是我弄塌的。”

樂朝天看著那些倒塌的梁柱上整齊光滑的斷口,點了點頭,說道:“我懂的,風雪太大了,是被雪壓塌的。”

南島沒有在意這些東西,隻是皺眉看著青椒身周環遊的劍意,緩緩說道:“你入青蓮失敗了?”

青椒站在木屋殘骸裡,輕聲說道:“是的。”

“為什麼?”

“我的劍沒有找到落點。”

劍意劍意,自然重於心念。

隻是南島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青椒的劍會沒有落點?

南島看著青椒許久,這個來自東海的紅衣女子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平靜地握著劍鞘,在風雪裡坐了下來。

神色也許有些蒼白,又或許是風雪紅衣過於鮮豔才導致的。

樂朝天倒是笑眯眯地說道:“說不定這本身便是在告訴你,你需要繼續留在人間多走一走。”

青椒抬眼看了一眼樂朝天,沉默了少許,說道:“或許是的。”

南島二人沒有再說什麼,穿過風雪走回了小樓之中。

隻剩下那個東海紅衣女子安靜地坐在風雪裡,一直過了許久,才微微咳嗽了兩聲,唇角有了一些血色。

好在白衣勝雪,紅衣勝血。

也許濺出了一些血沫落在衣裳之上,也許也並不顯眼。

所以青椒隻是平靜地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跡。

而後看向了膝頭之劍。

她的劍自然有落點。

隻是在那一刻,在劍意吞吐天地元氣突破的那一刻,她心思動搖了。

或者說,是一種存在於本能裡的懷疑。

入了人間劍意青蓮境,我便能夠勝過那個人了嗎?

這樣的想法隻是一刹的事。

然而當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青椒便變了神色。

以劍修之念為承載核心的劍意,在那一刻的動搖之中,卻是承受不住那些吞吐的天地元氣。

那一刹那,來自於心中之念的劍意,如同突然有了人世之中的重量一般,重若千鈞,自神海之中墜落下來。

青椒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便知道這一次的劍意之境,已經不可能突破,甚至於倘若不將那些劍意散去,便是神海,也許都會陷入一片紊亂之中。

所以她不得不劍出鞘而斬風雪,將那些劍意散去。

當然。

這樣的故事,是世人並不關注的。

大概他們會關注的便是——木屋確實是被青椒弄塌的。

......

木屋當然不是被風雪壓塌的。

這次的梁柱很是堅硬,也親自請教過山中大匠伍大龍。

所以哪怕不看那些梁柱光滑的斷麵,南島也能夠看得出來。

二人回到了小樓之上,靜靜地看著那邊沉默於風雪中的紅衣女子。

“成仙會變瘋子,修道會變傻子,練劍會被反噬成病秧子。”樂朝天在南島掃乾淨了雪的廊道上坐了下來,輕聲笑著說道:“所以說來說去,大概都不如做個世人痛快。”

南島轉頭看了樂朝天一眼,說道:“所以師弟就是在做世人?”

樂朝天想了想,說道:“或許是的,但我想先告訴世人做世人。”

南島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我以為隻有我會覺得修行是一件枯燥無聊的事情。”

樂朝天頗為讚同地說道:“修行自然是極其枯燥無聊的事情。修來修去,也終究是活在人間,和世人沒有兩樣,所以你看以前那些道門大修,往往修著修著,就把自己淹死了。”

“但是有時候你也不得不承認,修行確實可以帶來很多的好處。”

樂朝天不無歎惋地說道。

“比如?”

南島靜靜地看著樂朝天。

“比如學了道風,有想見的人,哪怕隔得再遠,隻要你肯去見,總是能夠見到的。比如人間高山風景多奇絕,然而世人想要去看看,往往隻能望而歎息,但是修行者可以隨意的去走著。哪怕嶺南劍修被世人所詬病,但是終究他們也是要高於世人的存在,他們也可以去看看許多世人所不能去的山河。”

南島輕聲說道:“確實是的。”

樂朝天笑眯眯地說道:“所以太低了不好,太高也不好,不要做昧道之人,也不要做明道之人。昧道是懵懂的,明道是痛苦的,人生萬般,無非恰好二字。”

南島看向那個東海劍修。

“她呢?”

“她在向痛苦走去了。”

樂朝天輕聲說道。

“一個劍修在破境的時候,劍無落點,說明她也在恐懼著一些東西,能夠帶來恐懼的,往往都是痛苦的。也許掙脫了痛苦,打破了恐懼,會讓她能夠在修行之道上越走越遠,但與此同時,她也會失去許多人間賦予,世人本有的東西。”

“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各有各的本有。”

“難道這樣就是錯的?”

樂朝天收斂了笑意,眯著眼睛靜靜地看著這場風雪。

“人間沒有對錯。”

樂朝天看著人間浩蕩風雪,平靜說道。

“隻是師叔與師侄而已。”

什麼是師叔與師侄?

樂朝天曾在九月的時候,與南島說過那樣一番話——當少年艱難地攀登而來,師叔便跳了出來,親愛的小少年,這樣不可以哦。

南島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這個莫名的師弟。

樂朝天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南島的目光,轉回頭來,微微笑著。

“師兄開門就是山,但我就是山。”

南島開門的山,是修行之山。

所以樂朝天的山是什麼山?

也許是青山,也許是雪山。

南島也許依舊在見山。

南島安靜地看了許久,而後轉回頭去,輕聲笑著說道:“沒關係。”

樂朝天挑眉說道:“為什麼沒關係?”

“山後有什麼,我總會自己去看看的。”南島看著人間風雪,緩緩說道。“就像我曾在某個夢裡,見了某個前輩,他和我說了某一些話,告訴我山後也許什麼都沒有,但我卻依舊告訴他我會自己去看看一樣。”

“山山水水,總不過人間而已。”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是的,山山水水,總不過人間而已,見到了如願的東西也好,未曾見到如願的東西也好,都不過是可以坦然地接受的人間。”

南島坐在欄邊,拿起了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桃花酒。

“所以師弟與我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的彎子,便隻是想告訴我這樣一句話?”

“也許是的,也許不是。”樂朝天隻是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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