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子確實沒有關門,隻不過掌櫃的看著草為螢提著的那條魚,愁眉苦臉地說道:“爐子我是有的,雞也是會烤的,但是我從來沒有烤過魚。”
草為螢笑眯眯地說道:“你烤雞是不是要抹香料,除一下雞身上的土腥味?”
“是的。”
“那你就給魚身上也抹一些香料,除一下魚身上的水腥味就行。”
掌櫃的將信將疑的看著草為螢,把那條魚提了過去。
“魚鱗要留著嗎?”
“你愛吃魚鱗嗎?”
“我不愛吃。”
草為螢歎息一聲說道:“那你留著乾什麼?總不可能還期待著它帶著魚鱗過了火,還能活蹦亂跳地陪著你過年吧。”
“哈哈哈哈。”
掌櫃的開始舉一反三的處理魚去了。
草為螢和南島站在簷下,又盯上了裡麵的那些烤雞,草為螢於是走進去,取了兩隻出來。
南島看著草為螢手裡的烤雞,很是茫然。
“你能吃這麼多?”
草為螢在那裡包著烤雞,說道:“給你帶回去給那小少年們吃的。”
“烤魚呢?”
“我一個人吃。”草為螢說著,挑眉看向南島說道,“這是陸小三孝敬我的,你不會還打算分一杯羹吧。”
“......”
南島默然無語,要不是真的打不贏,他怎麼也得給草為螢來一下子。
我看你一個人在鎮上孤苦伶仃,過來陪陪你,你居然還要這樣對我?
草為螢輕聲笑著,把手裡的兩隻烤雞遞給了南島。
“你離開的時候可以去鎮口酒肆打點酒,我這次釀了很多桃花釀,雖然讓陳鶴順走了一些,但是應該還有很多的。”
南島好奇地說道:“陳鶴來過?”
草為螢笑眯眯地說道:“是的,而且這一次他是來鎮子裡買豆腐去給他的新朋友做好吃的了。”
“......”
南島覺得草為螢好像總想拱點火。
隻是少年並沒有在意,隻是想起了今年三月的時候,初見陳鶴時的那日。
那日陳鶴便很是殷勤地邀著自己喝酒聊天。
最初還以為他覺得自己有什麼奇異的地方,才會這般。
後來才明白,陳鶴大概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瀟灑自在。
“這樣自然是很好的。”
南島輕聲笑著說道。
當初陳鶴將自己從天獄裡撈出來的時候,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南衣城,像是下定了某些決心。
其實那時南島便很清楚。
二人的交集也許便止於此了。
人生哪有什麼不散的宴席呢?
隻有此後江湖偶遇罷了。
南島沒有再管身後等著烤魚的草為螢,提著兩隻烤雞,便去打桃花釀去了。
草為螢站在細雪簷下,笑眯眯地看著少年輕快的離開的背影。
是的。
做人當然要瀟灑一點。
除非小少年孝敬給自己的魚烤焦了。
草為螢聞著那股焦味,轉頭看向店鋪裡。
事實證明,烤魚可能確實和烤雞不一樣。
......
那柄劍便被隨意地插在了草廬前。
這條秋水畔雖然不可見夜色,但是可以通過遠眺人間,來知道當下的時間。
隻是知不知道時間,大概也是沒有那麼重要的事。
有人買了豆腐回去給朋友做好吃的。
有人拿魚換了烤雞,走入小樓裡換來了小少年們歡呼雀躍的‘師叔太帥啦!’。
但秋水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秋水邊。
一泓秋水對著另一泓秋水。
人間似乎遠遠地有著許多喧聲,越過了暮色,越過了山林,落向了這片秋水兩岸。
大概是在夜色裡的歡聲笑語。
秋水並沒有去想什麼‘但熱鬨都是彆人的’這樣無用的自我哀怨的話。
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麵前的那條承載著暮色流向遠方無儘深洋的長河。
大約也是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什麼年年有餘的聲音。
於是秋水也打算釣點魚。
隻是才始起了這種想法,岸畔便有魚躍了出來,在滿是楓葉的河岸邊彈尾而跳。
秋水倒是自顧自地笑著。
“我隻是想想而已,就算真的吃了你,也不會年年有餘了。”
秋水沒有年年了。
今年便是最後一年。
過了今日,便是最後一日。
但她很是寧靜,一如千年來安靜地坐在高崖上一樣。
等待歲月流去,等待一切終逝。
人間也許因為這個女子的下崖,有過許多的動靜。
但是對於秋水而言,隻是要死了,所以穿過人間,回到故土,回到當年的那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度過最後一段時光而已。
於是那尾鱗片上帶著霞光的魚,又重新落回了長河之中。
人間暮色裡,有一道劍光而來,而後落在了坐在秋水邊的女子手中。
是一片青竹。
人間這個時候能夠這般青綠的竹葉,自然隻會來自磨劍崖上。
秋水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那片帶著一些劍痕的竹葉,而後將它彆在了身後的那枝桃花旁邊。
青竹桃花見白雪。
竹葉自然隻是尋常的竹葉,也許問了一個問題。
那柄劍什麼時候回崖上。
秋水靜靜地看向東海方向,而後輕聲地,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
“這柄劍留在崖上,你守不住。”
所以秋水將它一路帶來,帶到了秋水邊,插在了那處草廬前。
下崖而來,見那個帶著大司命神魂的小女孩也好,見某個大澤裡複蘇的神女也好。
其實都未必要帶著這柄劍。
但是秋水還是將它一路帶了過來,哪怕此劍離崖的瞬間,讓整個人間的大道之修,都或多或少的帶了一些傷勢。
隻是秋水不得不這麼做。
她在謠風懸薜院祖院站了很久。
青懸薜的臂骨不見了。
這樣一個從未修行過的書生的臂骨,有什麼用呢?
有時候沒有什麼用,有時候很有用。
譬如這個書生,是青衣之後,第一個能夠拔出這柄劍的人。
秋水當然也能拔出來,但這是不同的概念,秋水拔劍,但壓不住那些劍意,那樣浩瀚淩厲的劍意,也許會毀去整個人間。
但是書生拔劍,如同拔著一柄尋常的劍一樣。
換而言之。
青懸薜是青衣之後,這柄劍曾經唯一認主之人。
所以青懸薜的臂骨有什麼用呢?
秋水沒有去想,隻是平靜地帶劍穿過了人間。
她要死在秋水,也要把劍短暫地留在秋水。
她死在這裡,這柄劍便無人敢動。
......
東海某個牌館裡。
打牌的人都回去過年了。
然而那兩個人卻還是湊了一桌麻將。
二人坐在了南北對向,而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與二人極為相似的少年,便補上了那兩個回家過年的人的空位。
坐在角落裡的人一麵摸著牌,一麵看著自己的牌麵,平靜地說道:“你的牌還是打得很爛。”
後來的白衣男人淡淡地說道:“沒關係,牌桌上的輸贏,從來都證明不了什麼。”
“牌桌之下是一樣的。”
“到時候就知道了。”